所有的疑点串了起来，杨颂之，确实易容了。
她的心狂跳起来。
次日，一行人按时出发。
整个白日俞唱晚对杨颂之的态度都是客气中透着疏离。
方荟影看出端倪，悄声问她发生了何事。
俞唱晚神秘莫测地道了句无事。
方荟影见她心中有数又没不高兴，便不再多问。
夜里，驿站。
按跷进行到最后一个穴位，蓦地，大掌隔着衣袖擒住了纤细的手腕。三儿见状悄无声息退出房间。
俞唱晚一顿，旋即欲抽出来，“做甚？”
“不这样，你会好好跟我说话？”杨颂之松开手。
“有话便说，我何时不跟你好好说话了？”俞唱晚停下手，心里忍不住笑，面上却波澜不惊，语气有些气恼。
杨颂之顿了顿，“我今日元服。”话里竟带了一丝委屈。
这下轮到俞唱晚惊愕，“你怎不早说？”途中行元服之礼定是不成，但叫驿丞备上他爱吃的菜肴，众人为他庆贺一番还是可以的。
“无妨，不是甚了不得之事。”杨颂之压下翘起的嘴角，不咸不淡道，“我家中男儿皆十六行冠礼，并不看重元服这日。”
这话半真半假，十六加冠是真，但也重视元服。
俞唱晚心里却有些难受，元服相当于女子及笄，意味着长大成人。行礼是一回事，而过生辰是另一回事。
“生辰吉祥，长乐未央。”此时尚未过子时，还能送一句祝福。
杨颂之嘴角的笑意扩大，“多谢，承你吉言。”抿了抿唇又道，“我想讨个生辰礼。”
俞唱晚瞬间便猜到他的意思，没拒绝也没答应。
杨颂之轻叹，“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俞唱晚明白，浅琥珀色的眸子绽起光亮，贝齿咬了咬下唇，仍是未答。
果然，他看不见她的神情也没听见回话，蹙了蹙眉，“我说过，你不用害怕也不用隐藏，俞姑娘是你，翟药师也是你。”
话一出口他便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一向老成的人，头次面露少年人的懊恼。
空寂的屋子里，炭盆发出哔啵声，少女轻盈的笑声在杨颂之耳边响起，“你终于承认你是五公子了！”
“是我大意了。”杨颂之无奈，用原本的声音道。
俞唱晚确实是故意以这样的方法来试探他，不过昨夜看到蜂胶时，她便确认了。
“算不得是大意，毕竟破绽不少。”小姑娘洋洋得意。
杨颂之吃惊，缓缓转过头，抬起失去光华的眼眸，“看来你很早便发现了。”
“很早，大概，第一次见到五公子的时候。”
她第一次见到五公子是杏园首次小考后，小豆苗排在末位即将离开杏园，他吩咐影七替她解围，同意小豆苗以她药童的身份留下。
那么早么？杨颂之回想那时，他就在济安堂的窗外，自然瞧见了她歪着头看出来。
又听她道：“对，彼时感觉影七的身形和神态太像云飞，因此才会那样猜测。后来你吩咐影七接二连三帮我，可我们并不相识。而且影七的言辞之间似乎对我很是熟稔。”
原来是影七那儿出了纰漏，看来三十军棍没有白打。
说到影七，俞唱晚便多问了几句。
“不必管他，三十棍而已，死不了。”
俞唱晚正欲帮影七说情，却听有什么东西不停地拍击着窗纸，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她起身拉开窗，凛冽的北风钻进屋子，迎面吹来湿湿的雪碴子。
“下雪了！”小姑娘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惊喜道。
杨颂之扶着桌沿起身，摸索着走了两步来到窗边，“今岁初雪。”
俞唱晚收回身子，伸出手，雪花触手即化。见某人黑沉的眼望着空洞的暗夜，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将掌心送至窗外。
“看雪。”
雪碴子很小，掉在手上并不冷。杨颂之感受着雪花在皮肤上融化成冰，最终化为一点水痕。听见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他似乎看到了飘雪轻如柳絮，婷婷袅袅洒向人间，在黑夜里闪耀出点点银光。
“好看么？”她问。
杨颂之侧头对着她，眼前的黑暗里出现了一位仅及他肩膀高的小姑娘，身着荷茎绿的衣裙，原本红润的菱花唇勾成月牙，长而卷翘的睫毛上落了几粒雪碴子，浅琥珀色的眸子如水洗过一般清澈，正望着他。
“好看。”他认真道。
在边境的半年里他仅在看到那条玄色腰带时会想起她，后来并州破庙相遇，他的眼睛已视物模糊。算起来自己已有大半年未见过她的样貌，然而此刻，她的模样竟是如此清晰。
雪下得愈发大，俞唱晚拉回他的手，拿出手帕擦掉水痕，而后在他掌心里放了一角银子，“生辰礼。”
说罢没等杨颂之反应过来，便关了窗，将人扶回矮凳上，“我们把最后一点按跷做完。”
“好。”大掌包住那碎银子，掂了掂。
自然是掂不出来重量的，但他猜到定然是五钱银子。
翌日清晨，推开门便瞧见千树万树梨花开，不可方物。目之所及皆为白色，至纯至洁。
方荟影和荀潜等人惊喜于美景。俞唱晚则不自觉看向杨颂之，后者也同时侧过头朝向她。他此时似乎又瞧见了小姑娘弯弯的眉眼，他也跟着眼底盛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