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论对扶苏影响最大的人有谁,数来数去也只有三个人,一个是他父王,一个是他老师,最后一个便是蒙恬。
他为皇长子时,对方一直恭恭敬敬,被贬斥后,对方也如曾经一般,对他态度不改。
犹记得初至上郡时,他对许多事物都不了解,是蒙恬将军带他一步步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助他融入军营,也教了他许多道理,说是他的无名之师都不为过。
而在他心中地位与老师一般无二的人,在他接了父王的赐死诏书自尽后,也被逼得饮毒自尽。
其实到现在他也想不明白一个问题,那就是父王为何要逼死蒙恬将军。
杀他是为了给胡亥铺路,他可以理解,但蒙恬将军是为什么呢?对方无论是对秦还是父王都忠心耿耿,为何一定要他死。但这件事他也无法去询问现在的父王,问了对方大概又会以为他脑子犯病,然后找医者给他看病,且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也就没必要问了。
蒙恬没看出扶苏的神情异样,他本来要给扶苏行礼的,却听到了对方的称呼,冷硬的脸庞上霎时只剩惊恐,“公子可别这样称呼臣,臣哪儿担得起将军这个称呼。”
蒙家世代为将,大父与父亲皆为秦立下过汗马功劳,是以别人也会尊称他一声小将军,但他现在没什么功名,小将军一称已是愧受,哪里承受得起将军一称。
眼前青年的脸庞与记忆中那张无奈饮毒后逐渐变得铁青的苍老面颊重叠,虽然对方脸上的神情是从未见过的活泼,扶苏难免还是有些伤怀,但更多的还是故人再逢的喜悦,他唇角微微勾着,笑着道:“现下或许不能,但我相信蒙恬将军未来定会与梦骜将军、蒙武将军一般,拥有赫赫战功。”
蒙恬:“嗯……,这倒是没错。”
面前的就是个小孩子,他下意识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但一瞬间蒙恬就反应过来了,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咳,公子您怎会在这里,侍候你的奴婢们呢?”
对方这个话题转得过于生硬,扶苏也没让人尴尬的爱好,便顺着对方的话道:“我刚与父王回宫不久,他与大臣们去了西望楼议事,我也要去,但一时没追上。”说着他便看了一眼蒙恬的大长腿,眼底又浮上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羡慕。
蒙恬自然看不出扶苏在想什么,但他有一颗热心肠,立马就道:“这简单啊,臣背您去。”说完他便动作利落地半蹲了下来,“公子,上来。”
对这种事情扶苏还是不太好意思的,“无事,我可以自己走。”
蒙恬回身望他,“公子您唤臣一声将军,已对臣寄予厚望了,这点儿小事又算什么,您就上来吧,这里离西望楼还有一段距离,周围没个奴婢,卫兵也起码得小半个时辰后才会巡逻到这里,您要是迷路了也不好,对吧?而且臣也要去西望楼,顺路。”
对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扶苏也不好再推脱,再加上他急着去西望楼,沉默了一瞬便道:“那便麻烦蒙小将军了。”
将军这个称呼现在用来称呼蒙恬确实不太合适,还有可能会给对方带去麻烦,扶苏便换了个合适的称呼。
蒙恬将身高还不到他腰间的孩子背到背上,就跟没有感觉一眼,脚步又快又稳,还能气息平和地说话,“这有什么麻烦的,公子您又不重,都比不上臣前几日猎到的野猪呢,就跟一只猪腿差不多重。”
扶苏:“……,小将军你猎到的野猪还挺大。”
蒙恬:“还好还好,也就十个公子的重量吧。”这话说完他倒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补充道:“臣不是说您跟野猪一样,公子您别误会啊。”
扶苏:“……”
其实他大可不必补充后面的话,真的。
蒙恬自然也感觉到了扶苏的无语,又开始他面对尴尬时的终极大招——转移话题。
“咳,臣发现公子您的变化还挺大的,一个月前见您还有些傻乎乎的,话都说不利落,现在好像成熟了不少。”
傻乎乎三个字就像一把小刀,咻一下就扎到了扶苏心间,虽然说的是以前的他,他还是没忍住扯了扯嘴角,“毕竟一个月了嘛,总该长大成熟些。”
从未想过,年轻时的蒙恬将军竟会是这般模样,与以前,哦不,与未来的他还真是相差甚大。
见这个话题可以聊下去,蒙恬笑呵呵地又道:“现在公子看着聪明多了,有几分王上的风范。”
扶苏:“哦,谢谢夸奖。”
……
就在二人进行“亲切友好”的交谈时,西望楼到了。
西望楼后方有一处翘出的高台,能清楚地看到空中的直播间,所以嬴政直接上楼往高台而去,未在楼中逗留,大臣们也连忙跟着。
因着蒙恬走得很快,他二人上楼时大臣们才正要落座。
领侍第一个注意到蒙恬背上的人,“哎呀公子,奴将您给忘了,怎么是蒙小将军带您来了?”
扶苏拍了拍蒙恬的肩,蒙恬立马蹲下。
下来站定后,扶苏先对蒙恬道了谢,然后才转身对领侍道:“偶然碰见了蒙小将军,见我走得太慢,他便将我背来了。”
嬴政的视线停在直播间上,没看到太多讯息后才低头,方才领侍与扶苏的话他也听见了,虽然扶苏没事,他的脸色还是微微一沉,对领侍道:“疏忽大意,去领二十鞭。”
领侍前不久才因疏忽自领了二十鞭,这才多久,又犯了相同的错,他也自知有错,跪下领罪道:“唯。”
扶苏没想到会有人因他受罚,二十鞭虽不是特别重,但也要人受一番折磨,所以他下意识便想求情,此时蒙恬却按了下他的肩头,小声道:“公子,王上很在意您的安危嘛,看王上的神情,估计章台宫的领侍一职很快要换人坐了。”
扶苏的注意力转移了些许,“嗯?何以见得?”
现在的父王或许是有几分在意他,毕竟是唯一的儿子,但很在意……,应该没有吧。
待以后弟弟妹妹多起来,这几分或许也会消失,下一个父王要为其铺路的,又会是谁呢,应该不会还是胡亥吧……
蒙恬可想不到面前的小孩心思那么复杂,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思考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