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花盛妙脑中一片空白,她这才发觉自己刚刚的担忧何其天真。
她根本不需要杞人忧天,担心太阳失控,自己哪一天变成邪祟。
因为她肯定是活不过第二天了。
花盛妙指尖微微颤抖地慢慢握住了手腕上仿佛有它自己想法的命线,她想将它拽回来,可命线不为所动,反而更深地往血洞中探去。
周围愤怒将她围住的弟子如同汹涌的潮海,要将她淹没在原处。
唯一出乎她意料的是,距离她最近的洛香颜和桑明奇反而将她护在中间,艰难地抵御着不断靠近的恶意人潮。
桑明奇努力辩解:“误会,卢师叔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杀?也许是一个误会呢……”
洛香颜咬着嘴里的笋干,也完全相信本能般直率道:“盛妙师妹昨天才救过我们一城的人,她绝对不是滥杀之人,你们先冷静一点。”
受到了过于可怕的冲击,花盛妙原本想立刻去向宗门自首,她知道自己罪责难逃。可冷静下来后,想到“大师兄”的可怕,她只想尽快先把周围的弟子安全送出宫室,以免踏上和卢师叔一样的绝路。
可当她的目光扫到殿门时,花盛妙突然注意到了三位还在书案上奋笔疾书的弟子。
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发生的一切,完全沉浸在抄写宗规的全神贯注之中。
可是,怎么可能有人会连这么大的动静都完全忽视?
花盛妙突然觉得头皮微微发麻,从一开始见到卢师叔时那有些怪异的亲近感觉,到一直平静的大师兄命线突然杀死卢师叔的整个过程在她脑中极速闪过。
花盛妙一声冷喝:“都给我闭嘴!”
或许是她过于理直气壮,不似犯人的态度,让殿内弟子都陷入“到底她是杀人凶手,还是我是杀人凶手”的茫然诧异中。
花盛妙手腕上的另一条月线突然伸出,人群顿时避之不及地给她让出一条月线的通道。
花盛妙一步步来到三名还在奋笔疾书的弟子面前。
“你们听不到我在说话吗?给我起来!”
花盛妙旁若无人的举动,再度激起了众人的义愤。
“邪魔!你……”
花盛妙回头:“闭嘴。你们难道还没有发现,这三个人有问题吗?”
终于,义愤填膺的弟子们注意到了这三人旁若无人地抄写着宗规举动的不同寻常。
“谁知道是不是你用邪祟道法蛊惑住了他们……?”
然而原本开口的那个人声音也逐渐小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这三个弟子的脸色越来越白,五官似乎越来越淡,身形似乎也越来越单薄。
众人越看越有种毛骨悚然的幻觉,那就是——这三个人,好像三张慢慢被压平的白纸。
而离他们最近的花盛妙,发现的异样也越来越多。
这三人在雪白书册上写出的一行行墨字,浓得漆黑,字形却似乎张牙舞爪着,像是生出了手脚的,被困在泥沼中的人。
那纸册有问题!
花盛妙一把用月线掀翻桌案,墨汁打翻在他们身上:“都给我停下。”
然而当书案压到他们单薄得如同白纸的身体时,这些人还在写,他们的手握着笔,头与身体弯成常人难以做到的程度。
书案压着他们越来越薄的腰身,而他们佝偻着腰,整个上半身都贴在书案上,如同没有脊骨的虫子。
花盛妙没有再动,看到这一幕,她仿佛再度回到了重明城里,第一次见到那些如藤壶一样密密麻麻的木偶的那一夜。
是邪祟作乱。
要想救人,她得找到邪祟真正的本体。
花盛妙慢慢扫视着整处殿室,接触到她目光的弟子们都如同瑟瑟发抖的小鸡仔,互相取暖般聚在一起,安静得连呼吸都不敢放大声音。
而倒地的卢师叔,此刻她手腕上的月线在他的体内翻搅着,如同寻找着食物的巨蟒。
难道那邪祟的命线,不在卢师叔体内?
术业有专攻,花盛妙让桑明奇立刻向镇祟司求助。
然而过了一会儿,桑明奇面色有些难看地看向她。
“师姐,镇祟司的真人说,器理阁中,卢师叔的洞府内,有七名真传弟子死于非命。镇祟司认为这邪祟过于凶险,已经封锁了器理阁与学庐附近,师姐可以独自离开,镇祟司不会阻拦。”
花盛妙有点懵,她忍不住问道:“什么意思?我可以独自离开,那你们呢?”
桑明奇对上花盛妙的目光,面色有些发白,却笑了笑,反过来安慰她。
“我有自保之力,师姐不必担心我。邪祟无形无影,恐怖无声。师妹是道祖徒孙,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没必要冒险留在这里。等镇祟司捉到那邪祟,我再去找师姐。”
听到桑明奇的话,弟子中甚至传出了小声的呜咽声音。
有人之前没经历过邪祟之事,倒是没有过多恐惧,只是看着花盛妙皱眉不答,没有立刻离开的动作,面色不禁惭愧得羞红。
“对不起师姐,我们刚刚错怪你了……”
他们叽叽喳喳的道歉声音如同一窝小鸟。
花盛妙根本没心思听这些人说什么,因为这时候,她再度看见了她出现更新片段的外挂。
【卢信武有一个秘密。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从一位器理阁底层弟子,成为如今的器理阁长老,是因为他总是在看太阳。
卢信武从小就很爱看太阳,因为太阳仿佛也在看着他。
太阳里有世上最深奥最玄妙的器理,他每多看太阳一次,就能感悟到越多的器理玄妙。
又一次,当他再度注视向火中时,他喜极而泣——
他终于得到了,一直在看着他的太阳。】
看完这段文字,花盛妙毛骨悚然的同时,隐约理解了那邪祟真正的藏身之地。
她一点点抬头。
窗外,散发着刺眼日光的烈日,缓慢向她眨了眨眼。
即使她闭上眼,她也还是能感觉到,那轮“太阳”,在本该虚无的黑暗视野中出现,向她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