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弈摇着扇子从纱幔后出来,坐在正厅上,锦儿忙让人撤了糕点,换上热茶,才出去打点玉片轩的人。
外头进来一个侍卫长,还带了个天隼,罗天弈吃点心时已听得有人到来,心知必然有什么变故。那天隼像是淋了雨,又泥地里滚了一圈,还带着斑斑血迹,一见他面便跪禀道:“公子,我们在清凉山下寻到了飞剑堂的人,和青云帮打起来,杨校尉伤了。”
罗天弈微惊:“让你们去查飞剑堂,倒打起来了?”
那个天隼将岔道上的事细禀了一番,道:“青云帮连公子都敢行刺,太不将天赐府放在眼里,属下们实在气不过……”
端午泮池的那场刺杀,无论内情如何,他们天赐府都会把账记在青云帮头上,毕竟金沙帮此前早已投靠了青云帮。虽然他罗天弈毫发未伤,但天赐府不可能闷声吃下这个暗亏,双方都心知肚明,不管为何种缘由,早晚必起冲突。
杨炎只是寻着了个契机,骤然发难。
这一战虽非偶发,也不是谁蓄谋已久,却无可避免。
他的部下,天赐府的卫军们,需要出一口气。
那个侍卫长高慎亦上前道:“公子,天赐府与青云帮明争暗斗,这么多年打杀也不少,莫说他们行刺公子,只想想府君大人至今昏睡不起,府中军卫哪个不想活撕了舒月岚?这事让杨炎赶上了,换了别的哪一个,都得打起来。”
罗天弈眼神一阴,敲敲扇子,说了一句:“打就打了吧!”
他俯头看着满身血泥的那个天隼,皱了皱眉,“你说崔琪是被飞剑堂副堂主所杀?他两人使的都是镇尺上的剑法?”
“属下不敢欺瞒,那个柳东平确实如此说。”
“柳东平?”罗天弈古怪地念了一句,“昨日给舒月岚送金沙鱼那个?不是让人去查他底细吗?查得怎样?”
高慎回道:“消息还未送来。”
“出了京师,你们翅膀被拔了毛,一个个办事都慢吞吞。”他起身绕着那个天隼查看几眼,又站他面前,神色不定地道:“你倒只受了点皮肉伤,打完了没?去把没死的人收回来,公子多得差事给你们办!”
那个天隼忙不迭告退出去。
“公子,那镇尺的下落,可要查?”高慎问。
“不就在那几个武林世家手里?”罗天弈微仰头,似是自语,“难道镇尺上刻的真是碧落剑法?”
他踱了几步,摇着扇子向高慎道:“外头流传的宝物不必理会,昭园那边让岳涌打点下人手。那些江湖门派鱼龙混杂,你们忙东忙西的哪看得过来?到这地头有青云帮盯着,踮在背后留个神即可。那个飞剑堂想找青云帮做靠山?”他冷笑一声,“这节骨眼,随他们去!”
高慎连声应“是”,眼角瞥见门口一个人影,道了句:“谢枚华过来了。”便告退出去。
谢枚华捧着一只白鸽,大踏步走了进来,说道:“那老儿果然认出了公子身份。”
“不为让他认得,公子何必亲自见他?”十二个侍卫和一个锦儿,他的身份还不是明摆着的?一重纱幔不过故弄玄虚,引那老汉猜疑。罗天弈收了扇,去取鸽脚上的纸筒,边问:“鸽子是从他院里飞出来的?”
“那老儿谨慎得很,他徒弟都没使动,这是叫他小孙女兜竹篮里偷偷到外头放的。”
罗天弈启纸一看,纸上写着一句话:天赐府在查金缜。
“这是要送信去崔府?”罗天弈随口问,心知这事不太可能,那个崔朊朊在南京城身份不低,经营的是金沙帮从前那一行的货,金沙帮行刺,任谁也猜得到他要查帮主金缜,何须周常顺一个人牙子去通告这等事?崔朊朊与周常顺纵然有过买卖,却连下家与上家的关系都称不上,两人压根不是一个行当的。
周常顺,只是一个中人。
金缜从前的货,他从中牵过线做过买卖,却不一定卖给了崔朊朊。
他那句“天赐府在查金缜”,指的当然不是投靠了青云帮后的金缜,而是从前的金缜。罗天弈故意设这个局,手段其实不复杂,他要打草惊蛇,逼那藏在背后的人露出马脚。
周常顺若要通风报讯,不是给上家,便是给上司。
“崔府那边没见他有动静。”谢枚华笑了起来,“属下找了个小娃去逗他小孙女玩,小女孩说,天上的鸟儿能飞很远,能一直飞到松江府。公子说那老儿算不算家教不严?”
“算你鬼精!”罗天弈将纸筒绑回去,轻敲了下鸽头,眼神诡谲,“放它去吧!传讯给松江的人,蹲他们窝边守紧了,等着绞雁!”
“遵命!”谢枚华抱了鸽子去放。
罗天弈得了这收获,心情大悦,正要命人打道回府,高慎又匆匆进来,禀道:“查柳东平的消息送来了。”向他呈上一只纸筒。
罗天弈展开纸筒,两张小纸,一张写着:柳东平乃姑苏柳府次子柳珑。
另一张是廖廖几句话:今年二月柳珑与崔琪结交,混入飞剑堂,四月至秦淮□□,今日杀崔琪救其门人,图财无果离去。
罗天弈看着“柳珑”二字,隐隐觉得烦燥,猛拍着扇,“怎么是柳家那个混帐?”
高慎听他这一句,也有点意外。
“他今日还杀了个痞子?”思及适才那天隼所禀,罗天弈扇了几阵风,烦道,“既不是什么要紧人,让府官把事压下去吧!”
高慎答应了,顺口插了一句:“府尹递了拜贴去别院,要见公子。”
“不过为刺杀的事,不急。”罗天弈将两纸揉了丢给高慎,留下一句:“交待下去,只要柳家那混帐不犯大事,谁都不要去招惹他!”
锦儿出了厢房,跟东家掌柜交待好点心的事,将玉片轩上下都打赏了,忽见他家公子身边一个侍卫长搂了只白鸽进去,正想着今晚是不是炖鸟汤,一个帮厨的老妇过来拉了他一把,锦儿挪两步随她走到角落,听她口齿不太利索地说:“锦管家,巷对口赵老妈托我说一声,好些日不见您去河上玩耍了,空闲了还望给姑娘送点胭脂头油。”
锦儿愣了一瞬,心想着赵老妈是哪个,忽然又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应付地笑了下,“得空就去。”便闪一旁去想心事,发了一阵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