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朦胧缥缈的白色蒸汽升腾而起,随着高高的笼屉打开,苏锦站住了脚。
“姑娘尝尝,鸭肉松子仁烧麦,京城独一份。”
小二笑脸相迎,热情的招徕生意。纸一样薄的皮,酱油色的内里,满溢着油香和肉香,她忍不住咽咽口水。不是没吃过,只是没吃过这样式的。
“我没钱,锁子给你,可还行?”
那可是把赤金的锁子,就换几个烧麦,岂不亏大了!这女娃不识市价,不问行情,面皮、穿着、说话分明是公侯勋爵家的小姐,现在收了后头她家中找来问个欺诈之罪,才吃不了兜着走呢!
“小姐休要寻开心,小本买卖,开罪不起!”小二顿时收起笑脸不再理睬。
这闭门羹,锁子换不到一个烧麦?苏锦无奈,一路行一路看下去,全是没见过的,真真孤陋寡闻了!
独自走在瓦子旁的街巷里,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京城。人们穿着粗布麻衣,赤脚赤膊。担盐的,挑粪的,贩鸡的卖鸭的,香的臭的,空气中各种奇怪的味道,眼花缭乱中苏锦的眼睛不够使。哎呀,驴车过去,车辙上的泥浆溅到罗裙上,溅在姨娘新制的绣鞋上,腌臜又难闻。绯红色鞋面镶边一圈紫金藤,烂泥贴在上面污秽不堪,苏锦心疼的蹲地擦擦拭。
“让开,哪来的奶丫头,回家找娘去!”一脸横肉的大汉推着独轮车,车上粗粝的麻绳捆着一缸子酸醋。大汉极不耐烦,不停的吆喝行人:“让让让,避开,好狗不挡道,快走!”。他朝苏锦一瞪眼,满脸的凶神恶煞,苏锦唬的立马跑开。
这是哪呀,我该怎么回家,我母亲和姨娘寻不见我怎么办……。方才逍遥的心情全无,余下满满的焦躁。
“哎呀,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日后六亲全无,八亲断绝,受尽这人间苦楚,凭白伤心,还不快快随我走。”
这是哪里来的花子!
好生吓人,蓬头赤足,折了一条膀子,还缺了一条腿。最可怕的是,他、他的眼珠子只有白没有黑……
啊!鬼、鬼!我不认得你,不、不我不跟你走,苏锦呼喊着掉头就逃。
“锦丫头。”英若男拦住惊慌失措的她,苏锦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抱住她死不放手。
“别怕,哪里来的花子,我一剑能挡万千兵!啊呀……”
女中豪杰英若男急急刹住脚,狗熊一样拉住苏锦赶紧溜。唉呀妈呀,那双眼睛,是人吗?大白日撞鬼了,我能挡万千兵,可挡不住鬼呀!
正是母老虎变纸老虎,女英雄变大狗熊,怂的真叫干脆!
花子定定的看着远去的两人,摇头叹息:“一对糊涂人,命孤命薄,南雁北飞,客死他乡,终不过黄土一抔……”
再醒来时,是姨娘焦急的面孔和母亲担忧的表情,还有满屋子丫头。是,是,这是她的床,她喜欢的牙白色帐子,她的不倒翁还在床头。没错,没错,这是她的家,她的亲人,抱住林初兰,哇的哭出声。
“花子要带我走,说你们都死了。”
“打打打,打死他,拿了他送衙门下狱。没人带你走,咱们好好儿的,一家子都在,哪儿也不去。”她这一哭,林初兰差点憋不住,哪来怨气,叠声安慰。倒是江映秋有些愠怒,看她无恙放下心来,少不得说上几句。
“为何私自出府?”
“哎呀,姑娘唬的魂还没定,就别计较这些了。要罚罚这两个丫头,一个帮着瞒一个跟着疯。还有英家那姑娘,假小子一般,我们姑娘恁乖的人儿,生生被拐带坏,夫人去她府上找她家夫人说道说道。”
合着都是人家的错,我是一句话都说不得,这短护的!江映秋有些窝火,可还记得你只是个姨娘,我才是她母亲!
可床前的两人一点儿不知有人在生气,林初兰抱苏锦在怀里,上上下下的摸,里里外外的查。因着是女孩,生怕哪里不对。后又脱了绣鞋给揉脚,苏锦可惜鞋脏了,林初兰就说扔了再做新的。林初兰问吃不吃鹅油酥,小人嫌腻。又问软香糕、面果子梨圈儿要不要,拨浪鼓似的摇头,林初兰就好好好的都依她。
苏锦在她怀里攥着衣襟问:“在街上看到,有一抬担子,两头锅灶,一碗汤,里面有梅花。”
“嗐!梅花汤饼,熬的浓浓的鸡尖汤,撇去上头的油,麻油滴上几滴子,香死人。甚好东西,叫人去做,找花模子,梅花桃花海棠,什么花儿都有。”
“还有还有,一根签子,上头串着不知什么肉,炭火上烤啊烤,撒上料。不知是什么肉,也不知是什么料,好香,没吃到!”说到动情处,满脸渴望。
“嗐,那是羊肉,炙肉串儿,这个不许,膻性的,有甚吃头。”
“要吃要吃。”
“买买买,打发人就去!”
开心了,肉手捧着林初兰的脸,咯咯咯笑起来。
“姨娘别走!”
“我不走,姨娘抱你睡,睡吧!”
林初兰满脸温柔,哄着她逗着她顺着她,两人一问一答,谈谈笑笑,有说不尽的话,亲昵的仿若亲生母女。
她像个外人!江映秋真的吃醋,挂着脸扭头就走。
“她对初兰比对我还亲,偷溜出去我问上几句都不能,我的孩子我不能管吗?”江映秋人没进前,满腹牢骚一涌而出,眼泪吧嗒吧嗒直落。人前她是夫人,此刻她是委屈的妻子,只需要安慰。
苏承恩只得搁笔,绕过宽大的书案,来到她身边。颀长的身材,冷白的面庞,一脸书卷气,轻轻的揽过肩头,“初兰自小带,难免溺爱,这是她不对。”
“那也不能不管呀,只她一个,说不得打不得,我还没动,初兰倒先护上。”红着眼圈瘪着嘴,想来委屈极了。
苏承恩帮妻子拭了拭泪,柔声劝解:“锦儿是个聪颖伶俐的,虽淘气,也不十分顽劣,罚她你后悔。初兰是真心喜欢才护呀,多一个人爱她不好吗。你是她母亲,不一样的。莫气,且等着,她指定能让你消气。”
江映秋终破涕为笑,也许她此行来就是为了丈夫的抚慰。他太忙了,忙的没时间说上几句话,丈夫的话是最灵的安慰剂,滋润心田。
“别走,我有事同你商议。”苏承恩微微颦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