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小团子感觉到了十分难受的情绪,直冲灵魂,就像是有东西把心口那边堵住一样,眼前不断闪过金九的笑容。
当然,如今的她是没有心的,混浊的息壤捏不出一颗至纯之心。
“住手!”小团子矫健地爬上扶桑树,往那人那边而去,似乎有些着急。金九会与她玩耍,会陪着她,就像是古古那样,她的内心无法让她置之不理。
她不想再失去些什么。
可那人置之不顾,完全不在意冲过来的她,似乎受不到半分外界干扰,换着不同枝干站立,重复着相同的射箭动作。
小团子扑了上去,扑向弓箭,那人余光瞥见,往后撤了两步,落在另一枝上,手中的箭已在弦上。
小团子扑了个空,所幸抓住了枝干,不然就要从上跌落。来不及了,她没有任何办法,看着那映照寒光的箭矢欲出,她不受控制,一下子冲了出去。
利箭带风,没入她的身体,却从另一端冲出,带出些泥土。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感觉不到疼痛。
还是没有拦住那支箭。
小团子从半空摔了下来,表情呆滞,好像想不明白为什么挡不住。她没有任何挣扎,就那么直挺挺地落了地,地上炽热焦灼。
可她却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她感觉不到什么。下意识低头,却看见自己胸口被捅了个窟窿,没有任何血液。
慢慢的,她看见那个窟窿出现了些什么,像是泥土,然后快速地填满了空洞,一下子便恢复如初,只留下衣物上的洞口昭示着曾经的伤痕。
神赐予了她一具不死之身。
沉重的枝干就那么断裂,脱离了本体,纷纷落下,愣在原地的小团子来不及躲也没有躲,就那么被扶桑树枝干压在底下。娇艳的花铺了她满身,铺了满地,像是在祭奠一些即将不复存在的东西。
九只金乌被射落在地,扶桑树承受不住那人射日之力,所剩枝干无几,一下子由繁茂变得稀疏,零星的花朵在仅剩的枝头微颤,风过,便也落了下来。
那人看了看天上最后一只金乌,顿了顿,最后还是收了弓箭,转身离去。
总是要给天下留下一轮红日的,不然就将是永夜。
天地开始降温,随着那一片刺眼血泊流走。血泊里的金乌失去了所有光芒,黑色的羽翼沾染上了殷红。
小团子挣扎着,冲出了那一堆禁锢,跌跌撞撞地跑向那片血泊,血色溅起,沾染了她,她却完全没有在意,跪在血泊之中,轻摇那几只金乌。
她能感受到指间不再是曾经的温暖,更像是那结了冰的水,寒。
她呼喊着,她摇晃着,却没听到一声应和,就像当初她醒来时古古再也没有回答她一样。
她不懂死亡,但她知道这样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眼泪滑落。一滴滴滴落,溅起,随之和血泊融为一体,了无痕迹。
虽然不能理解这无端的水是从何而来,可人类的情感已经开始在她体内生了根。
她从此有了眼泪。
蓦然,寂静的天地间传来一小声鸣叫,小团子一下子敏锐地捕捉到了,转头,见金三的身体微微颤动。
金三已经毫无气息,但是它身子下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小团子赶紧过去将金三掀开,见底下的金九团着身子奄奄一息,清澈见底的眸中闪过亮光。
金三护住了它,准确来说是大家都护住了它。它的哥哥们让它先跑,为它殿后,小团子挡住的那一箭因为穿过身体而削减了许多威力,落在它身上才没有一箭致命。
金三掩着它,用尽最后力气把它掩在身下,才躲过了那人的那双火眼金睛。
她轻轻捧起了那一只小小的身躯,似乎怕一不小心就把它弄碎了,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就那么呆呆地坐在血泊之中。
天空传来长鸣,撕心裂肺,被留下的那只金乌疯狂地扑腾着羽翼,片羽飘落,可却再也无法靠近。它将被禁锢在天空,那一道固定的轨迹之上,独自承受,独自照耀着这个世间。
不会再有兄弟姐妹与它轮换,与它争抢着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不会再有金乌与它挤着,这偌大的旸谷都是它的,这扶桑也是它的,都是它的,无人争抢。
它也不用再唤作金十,如今的它是这天地间唯一的金乌,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