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袖下缓握强拳,“你们寺里那胖和尚横死,恐怕是你们自己人所做吧。”
“……”衍悔大师凝眉不语,静望烛火。
“我若有所不测,你们难向朝廷交代。”杭天豹说道,“别威胁我,飞虎,你的智谋我一清二楚。《大日如来咒》我要定了——你真是不领我的情。”
他陡然起身,拂袖背对,“我不是说过并不会夺你的佛经?我坦白心肝,你还不让步,若有风波,那是你自己惹的。”
“……阿弥陀佛。”衍悔大师竖掌诵佛,难掩几声咳嗽,哑透咽喉,气息乱颤。
“你还能活多久,飞虎?”杭天豹侧目而视,用尽往昔旧情要挟无果,那这点情谊也没有提起的必要,看向身弱咳嗽的老朋友,只有满目冷光。
“你想过此事若不好好完结,横生枝节出来,乃至最后无法收场,到那时你的相国寺何以自安?”杭天豹不再期许回复,只是冷冷撂下残酷语句,“那时你再想与我合作,也没机会了。”
衍悔大师默默摇头,没有回应。杭天豹的身影带走一片侵入佛门净室的红尘业数,仿佛含有鬼魅的尘风,骤然离去,却已渲染弥漫,侵罩整个净土佛寺。
衍悔大师静执扣灭烛火的长檀木勺,轻轻降低,盖住烛火,室内顿时昏暗寂灭,不再照映疑影。
黑暗之中,他反而心见明澈,面前似卧如来。
“我知道戒空之死另有真相。”衍悔大师向黑暗中淡淡倾诉,“你不要愧疚自误。将《大日如来咒》看好。待新任住持选出,我将亲身入灭,了结某段恩怨。”
“……”黑暗似乎轻颤一下,隐约落入天梁的月影凄切幽蓝。
“事关大相国寺存亡与大宋国体,甚至数百僧人与你我身家性命也要靠后考虑。”衍悔大师闭上眼睛,于黑暗视界之中,佛莲寂绽,层染业色。
“你不要做傻事。”他轻叹一声,如同抚慰哭忏失路的孩子,向虚空中轻抚指掌,尽管只有无物寂夜空虚掠过他慈悲指尖。
“权欲痴缠,贪爱迷恋,此心如倒执火种,风中疾行,火势反复,倒刮向人,终必有烧手燃骨之患。人却不知,奋力穿行,欲达心愿,实则奔往迷津,难再回头……”
相隔遥遥夜色,仿佛感到风中幽语,有似观音法降,亲诵箴言,非是由五感接声,而是直入心田——
灯火幽微的伙房中,正在费心准备柴火的虚竹,忽然手中一松,木柴掉落,纷纷撞声。
“……!”虚竹有似莫名灌顶,醍醐震慑,呆了片刻后慌忙仰视夜空,四下瞭寻,也不怕是否有鬼魅低语,只想抓住那一点令他心坠明镜的触动。
他乱转几圈,忽然回神,知道自己不过是心事沉重,五感生幻。反而当做正经事到处寻找,不怪别人说他呆笨。
虚竹连忙收拾滚落的柴火。一双小却有力的手掌掠过眼前,帮忙捧起一把柴火。
虚竹愣了一下,连忙定睛看去,“……小师叔?”
展昭揉了揉眼睛,毕竟只是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没大精神时便会轻皱小脸。
“我睡不着。”展昭这么说着,却是打了个呵欠,声音也在呵欠里飘荡起来,圆滚滚像小猫呼噜,“我看伙房亮着烛火,知道你还在干活。来,我帮你垒柴火。”
“谢谢小师叔。”虚竹一面弄着柴火,一面蹲下来看向展昭的脸,关切搭话,“你在想戒空师叔的事情?你别担心,真相一定会破解的。而且,小师叔也不要害怕……”
“害怕?”展昭眨眨眼睛。虚竹倒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展昭开始深深拆解自己的心情。有人丧命,他当然害怕,更因为是亲密相关之人,无论如何也压不下那一股想找凶手报仇的心思,像烈火焚心,无处发泄。
虚竹转过身,陪展昭一起坐在台阶上,“戒贤师叔也是这么安慰我的。虽有命案,他说一定会找出真相,也不会让我们其他人受到伤害。”
“……真像是三师兄说的话。”展昭摸摸小脑袋瓜,微微一笑,“他最可靠了。”
为了大相国寺,什么都愿意做。
虚竹又挪过大水盆,将许多餐筷碗匙分类洗净。
展昭托起一侧脸颊,看虚竹忙活,生出一股真实温馨之感,知道自己还真切活在世上,无论挖掘真相还是向凶手复仇,都还有机会,不算空虚无助。
他又揉揉眼睛,有些困意,但还想有人陪着说说话,“小虚竹,你清洗这些筷匙很认真呢。”
“是啊。”虚竹笑了,“我能做的也不多。因为这筷子的疏漏,险些冲撞了藏地上师一行贵客。还是戒空师叔替我解围……啊。”
虚竹摇摇头,连忙反过来宽慰展昭,“先不提了。小师叔,你要不要吃点夜宵?我去给你煮些热汤面好吗?”
“哎,小虚竹啊,你真是傻傻的。”展昭被这纯澈善意逗笑了,抱了一下虚竹,拍他肩膀亲切笑语,“对人也很好。别担心我,我这就去好好睡觉。”
“那就好。小师叔,你都有些黑眼圈了。”虚竹放下心来,点头笑语。
展昭又说了几句话,站起身来,仰望无限夜空,心内流荡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凉空虚,一时五感飘渺,难以集中心绪。
他确实感到困倦,虚竹其实真会抚慰人,不用巧妙措辞,只是全凭恳切真诚,就能让人感到温暖静谧,暂缓伤怀。
展昭和虚竹道别,走出连接伙房的圆月小门,突然有些疑思浮上心头。他倒退两步,向后倾身看向对方,“小虚竹,什么冲撞藏地上师一行?”
“啊,我忘了给他们的斋饭里配上筷子。”虚竹一心集中在手里活计上,水盆里水声阵阵,“让他们恼火。戒空师叔说,我再送餐筷去如同火上浇油,所以他替我去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