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复杂,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然后骂了他一句“傻子”。
他没作声。
她拔高音量,简直是喊出来的:“没有谁没有谁没有谁!你个傻子!笨蛋!”
他任由她骂,等她骂累了,才如释重负地,微笑着问:“不是说去吃凉皮吗?”
他的确是傻子,没能当即读懂她眼里的情绪。
又或许是因为,关心则乱,失了一贯的冷静理智。
自然,也只有他这样的傻子,才会跟着她,脱了鞋袜,踩过柔软的草地,在湖边坐下来喂蚊子。
一整个白日的暴晒,入了夜后,地面仍留着一阵余温,是温暖的。
喊着饱了的满好,理直气壮地说,散步一个小时已经消耗了胃中食物——为买小吃的行为打掩护。
街边的小吃,便宜,香气浓郁,用塑料袋装着,摊开放在地上。
她戴一次性手套,抓起来一块喂方璟。
这个时候,他才提醒满好:“草坪不干净,可能有宠物的排泄物。”
“……”她踢了他一脚,“啊啊啊你好讨厌,我在吃东西!”
方璟笑着,挥手驱赶蚊子。
这一处是公园,人很多,也有像他们一样坐在地上,吃东西的,应该做过杀虫措施,除了一些小蚊子,不见其他飞虫。
小时候,方璟跟满好去她爷爷奶奶家玩,她不堪蚊子的烦扰,睡到一半,趴在床沿,小声“噗呲噗呲”地唤。
睡的是竹床,翻一下身,床身便嘎吱响,早上起来,身上还会留有印记。
方璟被她吵醒,跟她隔了几步的距离,问她怎么了。
“好多蚊子,花露水也没用,我睡不着。”满好可怜巴巴。
方璟就起来替她打蚊子。
屋里只有一台风扇,对着她吹,她问他:“你热吗?要不然跟我一起睡吧。”
年纪尚幼,她没有男女有别的概念,单纯关心他。
方璟“啪”、“啪”地,一掌一个,打完蚊子,把荞麦枕头搬到她旁边。
不记得别的感受了,就是觉得她身上香香的,跟舒肤佳香皂的清香不完全一样。
后来,方璟经常半夜起来打蚊子,有时在睡梦中,听到她哼哼,也下意识地抬胳膊。
“吃太多,晚点你又后悔。”
话虽这么说,他却抽了两张纸,替她擦唇边沾着的油。
满好的减肥大计,在踌躇满志开始和夹着尾巴结束中循环几次,每次都败在管不住嘴。
吃得放纵,必然导致事后的愧疚——怎么又吃了呢?
满好说:“出来玩不能吃美食,无异于上刑,你舍得我被折磨吗?亲爱的方璟哥哥。”
方璟扯了下唇角,被她肉麻到了,还不能以同样的语气回敬。这种事情上,他脸皮比她薄。
王苏蕊调侃她是千金大小姐,公主,是也不是。
家庭条件一般,满好从来不朝家里要昂贵的东西,高考曾想走艺术,了解到费用,她自己先放弃了。
但郭丽霖、满宏杰就这么一个独生女,不要求她做家务,开店忙,对她是放养式,竹马方璟更是千依百顺。
准确地形容,是家人、身边人,愿意将她捧成千金大小姐,公主。
不远处的广场,有音乐声传来。
是音乐喷泉。
灯光炫彩,水柱舞动。
S市的繁华,非家乡小城所可比拟。
满好自知没有能力,带父母来此过大都市生活,甘心守在老家陪父母,那方璟呢?
“方璟,你舍得离开这里吗?”
她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草。
“没什么舍不舍得,只有应不应该。”
理智在事业前途与喜欢的女孩中摇摆过,最终情感占据上风,拒绝了学长,也违背了父亲。
满好问:“你转到文科班是为了我吧?”
方璟颔首,承认:“很大一部分原因是。”
再多的,她也犯不上问了。
这两句话已经能够回答很多问题。
满好笑着,张开手臂,让晚风吹拂自己,说:“好开心啊。”
“开心什么?”
“不知道,有很多吧。开心吃到了好吃的,开心这几天不用被长辈念叨,还有开心你在我身边呀。”
满好是个特别容易满足的人。
老师布置得作业少,放学路上叼根棒棒糖,又哼歌又蹦跳;上传一部剪辑视频,得到陌生人的夸赞,骄傲地截图给他看;或者,仅仅是当天晚霞很好看,又正好站在了方便欣赏的位置,分享给他看。
但她同时也很容易哭。
一起看《仙剑奇侠传三》,茂茂割肉,龙葵殉剑,她哭掉半包纸;摔到膝盖,擦破一点皮,眼里都要挤出两滴眼泪;方璟要去S市读政法大学,她喝了几口酒,一边恭喜他,一边不让他去。
记得大学有过一次团建,真心话大冒险,同学问方璟,他喜欢的女孩要有什么特性。
这个问题难免没有夹带私货,他长相、身材、成绩俱属上佳,女生对他的喜好有窥伺的心理。
更直白一点地问应该是,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可在模拟法庭上侃侃而谈的方璟,此时却答不上来。
“择偶标准”于他,似乎是个不存在的东西。
一定要答的话……
他说:“我喜欢就行。”
提问的同学吐槽他太敷衍,哪有这么模棱两可的,要求重答。
帮他说话的人于是就说,也没规定必须说出客观标准吧,这其实就是主观标准了。
法学院准备一场辩论赛,方璟找来一些视频观摩,看到一场很精彩的四辨发言,他说,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其实就足以回答。
——标准是为不喜欢的人而定的。
正如菲茨·杰拉德写:如果打算爱一个人,你要想清楚,是否愿意为了他,放弃如上帝般自由的心灵,从此心甘情愿有了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