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悬,夏末时节暑气消散大半,偶有丝沁人心脾的凉风拂过。
后院的绿植枝叶摇曳,蝉鸣鸟叫不绝于耳。
孙权稍稍垂眸就能望见灿金没过潘淑的发梢,家居服下纱布缠绕着的单薄脊背轮廓依稀可见,明明前些日子才被养得匀称些,今日一看却是比初见时更加孱弱。
少女不知在想什么,将右手低低举着,动作幅度并不大。
就是看着有点蠢。
推着轮椅到了阴凉处,孙权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他可不是专职保姆,可不想一直推着这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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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意渗进肌肤,给潘淑带来的不仅仅是温度,还有犹如实质般的力量。
劫后余生的侥幸,千钧一发的生机。
她忽然发现,活着真是太好了。
看着不远处的梧桐树,日光被分割成一块块碎片,不远处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蹿过,细细分辨会发现是吕蒙甘宁还有小乔几个人。
不过潘淑实在是没心情搭理他们在打什么鬼主意。
因为……
她小心翼翼偏着脑袋看向身旁的孙权,男人侧脸线条优越,纤长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圈阴影,衬衫袖口松松挽起,露出一截劲瘦手腕。
莫名加快的心跳声如锤锤重击砸下,她指尖颤了颤,有些不自在。
想要装作若无其事般压下紧张情绪,却对上孙权的眼。
“喂,小鬼。”
“问你件事。”
潘淑安静了好一会儿,视线挪移,不敢看他。
“嗯?怎么了?”
“你挡下那一铳,是自己寻死,还是为了不让我死?”
孙权眉头紧蹙,
于他而言,这两者之间有着质的区别。
自己向来爱恨分明,对待仇家从不心慈手软,对待恩人也同样绝不以怨报德。
他不喜欢欠人情。
……?
没有料到他在意这个问题,潘淑的眸底划过呆懵。
如果非要说,其实两者都有。
尽管久住孙家,在遇险之前她却仍不敢卸下心防,偶有风吹草动便能扰她一夜清梦,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甚至常常在想,如果死了,是不是所有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人间游走十六载,实在像是白活。
至于救孙权的命,似乎是无心之举。
那日的波动铳上膛声如修罗索命,
她根本来不及多想,
只是觉得能救下江东君主,
并非坏事。
这么想着,
倏地,
自内心深处油然而发的恐惧遍沿全身。
对啊,
怎么会这样呢?
以孙权的武功内力,怎么会听不见波动铳的异响呢?
她不是个喜爱揣度他人心思的性子,加之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藏巧于拙,自己就再也不拘泥于微小的细节之上。
如今细想,
每当她背对着孙权说话,对方都罔若未闻;
旁人咬耳朵,他也总是格外在意;
加上这次的波动铳
……
莫非孙权他,失聪了?
她掀起眼皮偷瞄孙权一眼,抿着唇不再有下一步动作。
她想问他,
却没有立场。
他们的关系好吗?她也说不上来,说亲近的话,似乎一般,他的往事自己一概不知,就连平日闲聊两句也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说疏远的话,似乎也不是。
就像,就像他救了她。
就像,就像他能记住她芒果过敏。
思绪乱如麻,成了理不清的毛线球,搅得潘淑脑袋疼。
轻叹了一口气,决定还是闭口不说。
顶多私底下问问周瑜就是了。
“寻死还是救你,很重要吗?”
孙权鄙夷地看她一眼,语气掺着不耐烦。
“我让你说你就说。”
潘淑磨磨蹭蹭地点点头,
“哦。”
“那如果我说都有呢?”
孙权严肃道,
“你救我一命,说吧,想要什么。”
不是疑问句也不是反问句,是肯定句。
如果她敢客气着说不要,他估计要么会抓狂要么会把她赶出家门。
不然还要自己想着怎么报答她吗?
麻烦。
潘淑看着他坚定得甚至有些生硬的表情,觉着好笑,七岁的年龄差就注定着她无法理解这位二十三岁的主公脑袋瓜子到底装着些什么。
这哪里像是报答?
分明就是在威胁!
什么什么,
她想要什么?
她能要什么啊!
要钱?她又不缺,母亲留下的银行卡足以让自己安稳过一辈子,更何况吃穿住行都在孙家;
要权?她一个十六岁遗孤,手握重权似乎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如果这个‘权’是孙权的话或许会不一样
……
呸呸,
不对,
她在想什么?
果然跟吕蒙胡混久了思想都变得不够端正。
少女话锋一转,黑亮如小鹿的眼直直看着孙权。
“孙仲谋,我小时候有听说过你的志向是许江东父老一个未来,对吗?”
……什么叫她小时候?
孙权不想承认自己年岁大就是了,那年他十九,鲜衣怒马少年郎,在曹操和呼延觉罗修面前立下鸿鹄之志,不曾退缩半分。
时过境迁,他没有食言。
“是又如何?”
他不解,许江东父老一个未来跟他要报答她有什么关联?
余光落在她的唇上,孙权可不想错过解答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