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如云,披在肩后。
眼纱轻垂,红唇映着雪肤,宛若盛放的红色曼陀罗,盛开到百花失色,昳丽鲜艳到极境。
沈秀看了看他身上的大红色喜袍,喜袍上绣着龙凤图,精美精致。这件喜服,是他一针一线,日日夜夜绣出来的。
直到今早,她才知他这几月白日困倦,并不是因为吃药的缘故,而是这几月他每晚都在绣喜服。
精美奢华的喜服背后,是他日日夜夜的辛苦劳累。喜服越是好看,她越是心酸难抑。
抑制着心里翻涌的潮湿情绪,她继续扬着笑,牵着喜绸,与谢扶光一同来到父母跟前。
典仪扬声:“一叩首,诗题红叶天受益,谢天赐良缘,二叩首,蓝田种玉地做媒,谢地造美誉。三叩首,结发夫妻由海盟,一拜天赐良缘定今生,二拜……礼成!”
典仪祝词完毕,礼成!众人欢呼,鼓起掌来。
就在这时,“砰砰砰!”整个燕州城炸起了烟花。
不止是整个燕州城,秀国全国各地,都在同一时刻,礼成的这一刻,放起了烟花。
漫天烟火,将漫天的雪花都染成了五彩斑斓的绚烂色彩。
沈宅外面,烟花与雪花交织成的斑斓色彩里,魏朝清望着漫天的烟花与雪花,温润的面庞冻得清白。
今日是沈秀大喜的日子。他原想来送一份礼,祝贺她新婚。
然他若真来了,她定会不喜。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他不会自讨没趣,扫她的兴,给她添堵。
他只能偷偷站在外面。
他静静注视沈家,清隽温润的眉眼犹如蒙了一层灰,万念俱灰般的黯淡。
沈家喜堂里。戴着面具,伪装成宾客之一的月楼迦,看着凤冠霞帔的沈秀。直到沈秀牵着喜绸,与谢扶光一同进入洞房,他收回视线,走出沈宅。
大雪之下,长街寂寥,渺无人烟,颇为凄清。
无视落在身上的大雪,月楼迦慢慢前行。
卖伞的小贩,见月楼迦一人在雪下独行,伞也不撑,步伐也慢,满身白雪,要融进这无尽的大雪里似的。
他疾步过去,“公子,这么大的雪,买把伞罢!莫染了风寒!”
月楼迦并未理会。
小贩追上去,“公子,染了风寒可不好啊!”
月楼迦转头。
小贩一愣。
雪花融在月楼迦浓长的睫毛上,他垂着眼帘,眼眸冰蓝,比这漫天大雪还要森冷。
小贩一个激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顿觉自己小命保,结结巴巴哈哈两声,转身就跑。
才跑出去两步,便见雷大头朝他而来。
要死,怎就遇见雷大头这个天杀的!
雷大头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子,“老子记得你这月保护费还没给?”
“大爷,已经,已经给过了!”
“放屁!没给!”
“真的已经给过了,大爷!小的断不敢说谎!”
“老子说没给就没给,快交出来!否则……!”雷大头怒目而视。
小贩哭起来,“大爷,真的给过了,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手头真的没一个子儿L了。”
“啪!”雷大头甩了他一巴掌,“不给?吃老子一掌!”
小贩歪倒在地上,哭着道:“你这无赖,凭什么收保护费!别以为我不敢去衙门告你!”
“告我?哈,你敢告我?你小子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雷大头一脚踹向他。
小贩下意识抱住头,却没等到预料之中的疼痛。
听到耳边雷大头的痛呼,小贩抬首。只见前方,雷大头趴在地上,嗷嗷痛叫。
雷大头一面嗷嗷叫,一面怒指月楼迦,“你是谁!竟敢打老子!”
他将将说完,一阵风卷到他身上,他整个人飞起来,下一刻砸在地上。
“啊!”雪花在雷大头身上炸开,剧烈的疼痛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打不过面前这人。
他急忙告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月楼迦眉目冰冷,掌心运力。
雷大头又飞起来,再次砸到地上。
如是几番后,雷大头晕将过去。
小贩抖着身,“恩公,多、多谢相助!”
月楼迦看也没看他。
小贩心里一咯噔,无端的生出一种感觉。月楼迦并不像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是心情差到极点,在泄愤。而雷大头恰好就撞上了心情极不好的他。
小贩结结巴巴:“恩公,我……小的,小的送您一把伞。”
月楼迦依旧未理会他,只字未言,侧身离去。
雪越下越大。
达驽与其他影卫一直跟在月楼迦后方。穿过树林时,月楼迦停在树巅。
他轻拂衣袖,一排排枯树直接倒下。
达驽吞咽嗓子。他在陛下身上看到了毁天灭地的怒。
亲眼看着心爱之人嫁作他人妇,怎能不怒?
又打倒下一排树后,月楼迦敛袖,声音冰冷如雪,“把这些树重新种上。”
“遵命!”
一片片雪花,飘在一个个红灯笼上。每个灯笼都似裹了糖霜的柿子。
沈秀望望喜房上挂着的红灯笼。如若裹了糖霜的柿子像是进了她嘴里,浓郁的甜蜜将她淹没。
她转过头,扫视屋里贴着的对联: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抿着笑,她转回脑袋,摘下谢扶光眼纱,亲了一下他的眼睛,“扶光,生辰吉乐。”
谢扶光眼珠黑润,微微带笑。他轻轻触她的面庞。
今日的她,定然好看。可惜他不能看见她穿着喜服的样子。不能亲眼看见她娶他。
他用指腹,一点一点抚摸她的头饰,头发,脸颊,衣袍,用尽全力去想象现在的她是什么模样。
压住内心的遗憾,他说:“真好看。”
沈秀无言,直接抱住他。
他用卷发搔搔她的肩膀,举起交杯酒,道:“愿君举杯,长伴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