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们对我的闲言碎语,仿佛我这样的人,天生不值得同情。
可若能得幸福安稳,谁又愿意颠沛流离。后来我便学会收敛自己的爪牙,不听不问不与之为伍,便还算相安无事。”
“这人情世故,确实比我想象的复杂的多……”含山感叹道。
“没关系,以后有我,我陪着你。”褚明禧定定地望着含山的双眼,夕阳在她眼中潋滟,熠熠泛着如火一样的光辉。
含山心想,她一定也是在这样纷杂的人世里孤独摸打滚爬了许久,才在见到相似之人时,会生出这般依恋的感情。与其说明禧陪着她,其实是二人互相陪伴罢了。
“嗯。”她轻轻地回答。
二人来了兴致,又在游廊下畅谈了一会,直到肚子饿的实在受不了开始叫嚣,明禧才偷偷拉着她去朝阿顿要来小厨房的钥匙,溜进去吃了点小粥。
***
出了教考那档子事后,哪怕含山并未抛头露面,她的名声也已散得到处都是,家底什么的都快被人抖了个精光。还好此前留了心眼,并未将身世全盘托出。
园子里优异的女郎很多,心比天高的更是不少,想一睹她风采好比较比较的,更是心眼揣在面上,生怕别人看不出。这几天,无论含山走到哪,总觉得身旁有人侧目尾随着。
而明禧说的对,有些人你越避着她,她越想和你作对。
是日,含山正奉了芝妪的命,取了一叠珍贵的纸砚要给前院正捻词吟曲的泰斗先生送去,因双手皆仔细端着瑶盘,不便打理逶迤的外衣裙摆,于是特意加快了脚步,防止缠住脚踝。
可才刚上了阶梯转过第一个回廊,就被人故意踩了一脚后摆,含山一个趔趄打滑,整个人便顺势趴了出去,手中的纸砚也扬了一地,砚台“噔噔”在廊子上滚了两圈,从扶拦的缝隙中掉了下去。不一会,便听见下头有人臭骂了一声,大概是墨水溅到了身上。
更糟糕的是,光天化日下,人潮鼎盛的殿阁之间,含山的外衣因为被踩住而脱落了半边,阁中燃着暖香本就穿的不多,外衣一落,众人便见她透白的丝衣下隐隐现出的粉白肩颈。
她先是有些吃痛,而后感觉到身上某处猛然的凉意,吓得一哆嗦,连忙捡起半落的柿色外裳。
回头去看罪魁祸首,只见逐星带着另外两个女郎,慢吞吞收回了绣鞋,一脸无辜地问她:“含山小娘子,你没事吧?摔得要不要紧?我不小心踩到的你漂亮的裙子……真是对不住。”
晏含山默默地扶着围栏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不急不缓地收拾起散落一地的剡藤纸,前后翻了翻,确认是都染了墨,一张也用不得了。
仅剩的理智叫含山沉住气,可她依旧是挂不住好脸色,低着声问道:“逐星小娘子,我到底哪里惹你不快,你要这样是非不分。”
不快?本来是没有的。若含山在教考日将落棋一事打碎了牙咽到肚子里去的话,她不仅不会生气,甚至还想交她这个朋友。可惜含山没有,自以为打个哑谜暗示芝妪,就能既保她说谎的脸面又全了含山大度的美名,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可这比当众戳穿她还要让她难受!
就像偷鸡不成蚀把米,偷油吃的小老鼠打翻了灯台被架在案上,等着猫儿大发善心放她一马。
事后,芝妪将逐星唤到房中,苦口婆心对她教导了一番,不仅将含山夸了个通天,还额外罚她静心抄了三遍规矩。
“哪有。”逐星朝她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我真是无心。”
晏含山攥紧了手里的檀柄,牙关紧咬,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和她这等蛮不讲理的人扯不出个七八。半刻,含山横眉瞟了她一眼便算作罢,转身理好裙摆,想着先解决眼下剡藤纸受污一事。
只不过,似乎刚刚摔倒在地时是左膝先叩了地,她自小身娇体嫩不经撞,定已经青肿了一块。她还没迈出几步,纵是强忍着,也不慎腿脚一软,踉跄扶着隔扇才勉强埋头向前行走。
这狼狈的一幕,从头至尾都被站在回廊另一侧、眉目冷硬、面无表情的陆战尽收眼底。
他单手负立停在转角处,几乎一眼便认出了晏含山。因为她那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和粉嫩精致的小脸,尤其是一双灵动剔透的眸子太过令他印象深刻。值此一见,与前几次不同,更是被粉黛与华裳装扮得更加娇美动人,只不过,浑身还是透露着莫名苦涩的气氛。
他驻足观望,见她受人欺负却又若无其事地自己爬起来擦了擦手便逃走,腹里疑惑——
她那日在白河城外的营郊,为了什么天下大义、元民虚礼与他那般傲慢地争锋相对、玩弄把戏,伶牙俐齿地讽刺他、激怒他,而现在怎么却仓惶得像只奶猫,卑怯而懦弱。
等到晏含山缓慢挪了一段路,幸而有另个小女娘赶来搀扶,他方放下心。只不过远处那个肇祸者不仅没有悔意,甚至忍不住发出清脆的笑意,实在烦人。陆战不由得侧目凝向逐星,眼里尽是冰寒。
而逐星身侧的两个小娘子首先感受到了这簇不合时宜的目光,连忙戳了戳逐星的腰,问:“快看,那位公子好俊朗,他怎的一直盯着你呀?”
逐星的脸一扑红,娇羞地向陆战那边托去一个娇羞的神情,垂下头低语:“那可是陆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