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务之急是对症下药，看看我们能不能找到唤醒主上的突破口，”洛闻最终叹息一声，没再动怒，“当时第七疗养院是什么情况，她在那里待了多久？出来是状态如何？”
“第七疗养院原来是姜家的产业，当时我们接手也没有多久。”
洛闻哑然。
第七疗养院有近百年的历史，号称贵族世家的焚化炉，世人只知道这是贵族专属的高级疗养院，却不知它其实承载了无数肮脏阴私之事——争权夺利的失败者、被陷害或是被过河拆桥的弃子、威胁到世族名声或利益的人……真正因为精神疾病住进来的反而是少数，但所有正常人也无不被逼成了疯子，乃至丧命于此。
这么多年，各方为了维持平衡，没有人知道它的实际掌权者是谁，没想到竟然是姜家。
等等，姜……
“那不是——”
左献肯定她的猜测：“是陆景行妻子的家族。”
“我记得她自杀远早于这件事。”洛闻说完一哂，又觉得放在组织身上也不是不可能，“也和你们有关系吗？”
出乎意料地，左献却摇了摇头：“陆岂惟的母亲本来就是个疯子，他们一家都是疯子。”
“疗养院从来没有归过姜家小姐，一方面是她觉得她那光风霁月的丈夫不会喜欢，要我说她是怕他拿捏住这个把柄直接把姜家灭了，另一方面是姜家主深知他这个女儿成不了气候，并不信任她。”
“姜家没有别人，他死前没想过给他女儿，或者另立继承人吗？”
“本来想过，但我们动了动手脚——多亏陆景行厌恶姜家至极，不愿施舍任何关注，故而没能发现端倪。”
阴差阳错……
洛闻的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说，只好结束了这个话题：“那主上呢？”
“主上在里面一个月左右，接出她时她的精神已经崩溃了，为了让她能够重新融入社会，先主派人对她催眠，封锁了她大部分有关疗养院的记忆。”
“大部分？”
“……先主说如果全部封掉这次冒险就没有意义了，”左献道，“事实证明之后效果不错，主上再也没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没有如之前一般脆弱。”
洛闻闭了闭眼，放弃和左献争辩。
“我们没有专业的医疗设备，我的建议是先将主上放回她的房间，然后找御医院来诊治，我会找机会参与。”
“如果主上在这期间暴露了什么怎么办？”
洛闻冷笑：“那你就做好另找一个主上的准备吧。”
即使父亲刚刚去世、两人关系最僵硬的时候，洛闻也没有如此不客气地对左献讲话。左献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她的提议。
组织里的其他成员都通过密道撤出，明铮本来守在密道口，他也是早被知晓是奚有木的人的身份，故而将她带回卧室的任务就由他来完成。
可没想到他才刚刚将奚有木放到床上，陆岂惟就进来了。
——他还以为彻底撕破脸之后，陆岂惟已经与女皇彻底分居了。
陆岂惟立刻发现了端倪，他走上前，看见奚有木昏迷中紧蹙的眉，先派人去叫御医，而后转头看向手足无措的明铮。
明铮情况尴尬，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僵立在原地，正在他终于扛不住决定硬着头皮离开时，就听陆岂惟意味不明的声音响起。
“明铮，其实说来你算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
这个“我们”指的是谁不难猜到。
明铮感到一丝难堪，下意识道：“先生……”
“也不必如此称呼，”陆岂惟笑了一声，但他的目光是看向奚有木的，“虽然立场不同，但我一直觉得她是个挺不错的对手，有时候我确实挺好奇你们是如何看待她的。”
他说完也不等明铮的回应，便转身离开了。
御医拍了一堆片子，做了全身的检查，但他们毕竟不知道前因后果，没能说出个所以然，好在不知道是的确有些水平还是误打误撞，总之将奚有木从混乱的噩梦中解救了出来。
洛闻果然也找到了机会加入医生其中，故而奚有木得以醒来的第一眼就见到了她。
“旧梦难醒啊，”她面如金纸，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洛教授。”
洛闻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奚有木的心情却很好，还有心思屏退众人，对她发出邀请。
——想去看看她为什么对那个地方如此“念念不忘”吗？
洛闻自然无法拒绝。
第七疗养院坐落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距离京畿行宫并不算很近。
从外面看，疗养院是一栋经典的六层奚式建筑，若是不当医院倒是可以开放做个景点，花园里的花草修剪得当，竟有点岁月静好、世外桃源的感觉。
谁也想不到这里面埋葬了不见天日的冤屈和阴谋。
洛闻站在门口，凝视着大门上方“第七疗养院”五个漆红的字，迟疑地看向奚有木：“您真的要进去吗？”
奚有木笑了：“当然。”
……
她不是这个疗养院年龄最小的患者，却是有史以来地位最尊贵的。
十三岁的奚有木在昏迷前知道自己惹怒了母后，却并不知道自己要去一个什么地方。
当她醒来的时候，一个面无表情的护士打扮的人对她说：“这里是第七疗养院的第六层，离开的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走出去。”
奚有木隐约听说过臭名昭著的“疗养院”，当时就吓出了眼泪。
她下意识想要像所有感到害怕的小孩子一样呼唤她的妈妈，然而她也比谁都清楚，正是自己的母亲将她亲手送了进来。
这里没给她太多反应的时间。
随着一声刺耳的铃声响起，所有的房间门同时开启，只见每个屋子里都缓慢地走出了四个患者，他们戴着口枷，穿着束缚衣，双手被捆绑在身前，双腿只能迈出极小的步伐，像虫子一般蠕动着，他们看到了跪坐在最中间的奚有木，不约而同地兴奋地睁大了眼睛向她奔来，有的在推搡中摔倒了还要用牙咬着别人都裤脚朝她的方向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