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道理都不讲:公爹刚去世那天,冯氏哭得不能自已,昏过去好几次,李奉远也不知怎的旧疾复发,不是在榻上躺着就是在喝药,最后还是沈青隐用自己的关系请了东京的名医赶来解决了燃眉之急。
再者说,今个火灾也不是她造成的,无非又是冯氏对父亲的手段不满,明里暗里刁难自己,对自己的儿子李奉远再一次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永远把她当个外人罢了。
不过,沈青隐也习以为常,从不出言顶撞,她不想自讨苦吃——大兴律法森严,对内宅之事也管束颇多,反驳公婆即为不孝,就算不用家法,也有国法可以让她锒铛下狱。
她正襟危坐,等对方每说两句回一个是,五句回一个新妇明白,两轮之后再添一句谨记在心。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和冯氏相处的方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你说我们李家造的是什么孽啊,”冯氏如同竹筒倒豆子,说的口干还命人斟了杯茶来,“自从那个灾星回来了……”
“是,新妇知晓……您说什么?”
灾星?
“咳!”冯氏收不住话,也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差点被茶水呛到,“什么?你听错了吧!春华,这茶水怎么回事,烫死我了!”
她眼神躲闪,将茶杯狠狠掷在桌面,凤眼剜了一眼刚刚奉茶的丫鬟。
又冲沈青隐摆摆手,变了个人似的,“你先下去吧!后面几日你不用来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沈青隐看着冯氏虽将责骂声转移给身边的丫鬟,却更像是虚张声势,欲盖弥彰。
不过,她也懒得探究,如同对李奉远形同陌路一般,她对整个李家都秉着难以相融的隔阂,提不起半分兴趣。
免了她的定省,她只觉得轻松,冲冯氏行了一礼,表示作别。
出了正厅,迎面刮来一道春风,柳絮又在这一刻借机蒙蔽了她的眼,差点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当她将睫毛上的柳絮都清理干净后,正巧看到她的夫君李奉远从不远处走过。
啊,对了。
子嗣一事,还要与他商量。
“夫……”
她刚一开口,发现李奉远走的更快了。
应是没看见她,急匆匆的,不知道是要去哪。
父亲的信,犹在耳,悬在心,已经超越了其他任何事。
庭院深深,眼看着李奉远绕过穿堂,撩起挂在回廊上的长帘,身影虚晃。
她不再纠结,也跟上他的步伐。
素手挑起长帘,层叠的贝壳串珠在辉光下折射出斑斓,如同蒙蔽她视线的柳絮,也将大半光芒挡住,拓出一大片阴影。
而方才还疾步的李奉远,此时正侧身靠在柱旁,不知在想什么。
年少成婚,如今也不过一年,少年眉眼霁明,依旧略显青涩。
他身着丧服,与廊外的竹一样挺拔。
微暗的光线使他的表情不太真切,却掩不住自他双目中透出的冷锐锋芒。
怪了,明明已经对着这张脸吃过无数次饭,怎么今日如同她第一次见他一样,还在感叹他竟然生的这般好?
倏地,他转过头,表情依旧不算明朗,直勾勾地与沈青隐的视线对上。
风也心有灵犀,让吹散的竹叶和柳絮一齐轻抚过他的面庞。
沈青隐不由得呼吸一滞,杏眼微张,仿佛瞬息之间,万籁寂静,仅剩长帘上的贝壳相互撞击,如珠落玉盘,与她的心跳一齐杂乱无章。
又来了,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是她太紧张了吗?
幸好少年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把她当做空气,不然的话她此刻肯定连走路都会颤。
每一步,她都在离阳光更远,阴影更近。每一步。她都在她宽慰自己必须这么做,她的夫君身子一向不好,要在他康健的时候行事。
他们已经是夫妻了,所以提这些要求也无可厚非。
至于违背礼规,不提了,她心虚得很。
她深吸一口气,望着身前人指骨修长的手,尾指勾上他的。
“我没有跟踪你,我、”她轻咬唇瓣,在走过来的这段路上打好的草稿被她说的支离破碎,“我刚看到你在这,我才过来找你的。”
她的话音还未落,就感受到指间一空,他挥开了她的手。
周遭的气氛也骤然降温,如临凛冬。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低得更深,不敢想象他的表情。
唉,可她不得不承认,比起她和自己夫君之间的尴尬,她更怕父亲。
“你我今晚去偏院聚聚,可好?”她再次开口时,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害怕他不答应,忙补上一句,“就只是说说话……也可以。”
李禅的眸子又寒了几分,重新瞧着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