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书陆壬贾……于昨夜失踪,至今杳无音讯。”
谢兰双骤然听到这个名字,如吞了一大块生姜入腹般,喉内辛辣而生涩,几乎呛咳出声。
庆帝悠悠问道:“三日前你刚去过他府上,可有察觉什么异样?”
谢兰双的双手冷如寒冰,体内血液像是在这一刻被冻住。
为什么还要让他听到这个名字?
他强行稳住情绪,安静答道:“并无。”
庆帝本不信谢兰双能做出这等惊天大事,又见他表情不似作伪,便将此事轻轻揭过了。
……
谢兰双深一脚浅一脚地一个人往宫门走。其实宫里的地砖是最光滑平整的,只不过他脚下发软,走着不稳而已。
转过一处拐角,谢兰双忽瞥见左边雨幕中依稀是一位红衣女子的倩影。
女子迤逦的血色罗裙如滟滟红莲般,张扬而夺人目光。她撑着同样颜色的竹骨伞,前面有两位太监正为她领路。
谢兰双心头一跳,顿如惊弓之鸟一般,闪身躲回拐角之后。
他的后背紧紧靠在湿透的宫墙上,闭着眼睛默默听着自己如同鼓擂的心跳。
实话说,他再不敢面对她。
待李瑶兮消失在甬道尽头后,谢兰双才神魂未定地探出半张脸去。
然后就是如仓惶逃命般、跌跌撞撞地出宫。
逃吧!最好逃离这座城!
可他谢兰双被困住了,被无形的笼锁起来,不得脱困。
与此同时,李瑶兮的心情也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愉悦轻松。
相反,她巴不得立刻回落花别院摆烂。
原来是太后她老人家偶觉寂寞,便想着邀宫中女眷一聚。
正巧前几日庆帝刚和太后提到过李瑶兮。于是老太太一拍脑门,干脆把她也喊来了。
雨声渐大,加上李瑶兮一门心思忙着往含光殿赶,竟没有察觉自己后方的谢兰双。
路过淑贵妃宫前时,李瑶兮蓦地想起了仍在宫外王府中被软禁的二皇子。
范闲要下江南了,长公主李云睿也要回京了。
想必以后的日子……会有趣一些。
第二日清晨,雨停,但乌云仍不散,天色照样阴晦,仿佛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李瑶兮和无染一早就入城逛早市去了。二位年纪相仿的美貌女子,并肩走在街边,怎么看都非常赏心悦目。
“啊———”
一声女子凄厉的尖叫划破天空,显然声音的发出者恐惧至极。
街上稀疏的新人都不约而同地身体一颤,然后纷纷向那处跑去。
陆府那高大气派的门前,一位侍女吓得花容失色,手里端着的铜盆掉在地上,里头的水洒了满地。她捂住眼睛,脚下一软,竟坐在了地上。
台阶上躺着的,是失踪了一天一夜的工部尚书陆壬贾的尸体。
他的死状极其骇人。衣衫尽数被除去,身上深可见骨的刀伤、鞭伤、烙伤不计其数,已经溃烂流脓的皮肉翻卷起来,竟连一块好肉都找不出来。
他的十指的膝盖处都已青肿变形,浓郁的血腥气和污臭的味道从那具几乎算不得人的身体上飘出来,惹得有几个心理承受能力较差的围观者直接当街开始呕吐。
最终真正要了他的命的,是咽喉处的一道割伤。
不知用的是匕首还是快刀,还是别的利器。
只一下。
狠厉而致命。
就此止住了他的呼吸。
百姓们对这些个大官缺乏了解,也不知死的是好官还是恶官,清官还是贪官。
不过受害者有罪论这玩意自古便有。大多数人心里都想:要是没干过亏心事,怎么会被仇家杀了呢?肯定不是好东西!
无染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一把抓住了李瑶兮的胳膊。
李瑶兮一边捏了捏她的手,一边环顾左右。
在她们的前面,站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小女孩身穿鹅黄襦裙,梳着俏皮的双丫髻,髻上还别着两朵粉色的小野花。
无染左手捂上胸口,深深吸着气。
李瑶兮还以为她的不适是心悸所致,关切道:“咱们不看了,走!”
无染摇头,困惑道:“不是因为那尸体,只是……突然胸口憋得慌,好像被什么压着。”
就在这时,那个站在人群边缘的小女孩一个人慢慢朝着远离人群的方向走去。
李瑶兮看见了她的侧脸。
小女孩生得稚嫩可爱,可脸上却带着与年纪完全不相符的冰冷,乌黑透亮的眸子里一片漠然。
李瑶兮大感奇怪。一个年仅六七岁的幼女,家里人如何放心让其一个人在街上闲逛?
更不说那冷酷的眼神……分明不是孩子该有的!
李瑶兮紧盯着马上要走入巷子的小女孩,问无染:“好了么?”
无染颔首:“已然不难受了。”
这句话彻底印证了李瑶兮的想法。她拔腿就追,边跑边回头对无染道:“就在这等我!”
那条巷子其实是个极深的死胡同,里面也没有住户。
李瑶兮拐了三四个弯,等到终于追到尽头时,那里哪还有什么小女孩?
分明是一位穿着风衣的妇人!
“老妈,你来干什么?”李瑶兮压低嗓音,问道。
“阿瑶不知道……凶手都会返回案发现场的么?”朱黎狡黠地笑了。
“人是你折磨死的?”
“哪里折磨死了嘛!”朱黎无辜地掏出金色钢笔,“我最后给他来了个痛快。”
“那个陆……什么来着?”
“陆壬贾。”
“路人甲?算了,他招你惹你了?”
朱黎语调轻轻柔柔:“当然招惹我了啊,要不然我才不稀罕亲自动手。”
她揉搓着十根手指,仿佛上面沾了污秽。
李瑶兮面露尴尬,小声叨叨:“不至于……这么狠吧?”
在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