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仅剩的食材:一只刚冻死的仔鸡。
李挽樱父母早亡,跟姥爷姥姥生活。在上学期间,为了挣些学费和生活费,在网上发布过许多美食视频,尤其是寒暑假回老家录制的系列柴火饭,让她的账号一举冲进百大博主。
几年下来,她成为了一个颇有名气的美食博主,所以看着眼前这只冻得浑身僵硬的带毛仔鸡,她一点儿也没发怵。
梅香倒了馍馍,按照小姐的吩咐,来到了灶房。
接着她就瞪大了双眼,看着一位相府小姐挽起袖子,动作麻利地生火,烧水,杀鸡,拔毛。
这一个个动作简直比相府的厨娘还要利索,梅香都看痴了,她是个粗使丫鬟,平日洗衣洒扫,干粗活累活,要说去厨房打打下手还可以,真让她做饭,却只是煮熟能吃的手艺。
“怎么,吓着了?”李挽樱歪头,将热出来的汗水擦在肩膀上,冲梅香笑了一下。
灯盏闪烁,照得李挽樱的眸中有淡淡的光,此时此刻,她才一改倦色,笑得眼眸发亮。
那一瞬的笑容,却不知怎么戳中了梅香那块柔软的心肠,竟猛地蹲下来,捂住脸嚎啕大哭。
“唉唉你!”李挽樱手忙脚乱地放下刚烫好的仔鸡,跑过去蹲在梅香身边,碍于手有鸡毛,也不敢拍拍她的肩膀,只好轻声问:“怎么哭了?我给你做好吃的呀,好梅香,是不是饿了?”
李挽樱不知道怎么才能更好的安慰这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这一两天的相处下来,她感觉到梅香虽然总说自己是院外的粗使丫头,却有颗玲珑心,她是敏感的,是对自己有着善意的淳朴姑娘。
“是奴婢……是奴婢没用……让小姐做这样的事……奴婢太没用了呜呜呜……”梅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如果……不是奴婢陪嫁,换个灵巧的丫头,小姐就不会吃这么大苦……”
李挽樱哭笑不得,其实做饭不仅是她谋生的手艺之一,也是她生平最大的爱好。可在梅县眼里,她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哪怕生个火都是折磨。
情急之下,李挽樱不得不强行给原身加戏,“梅香不哭了,我之前……在乡下庄子,乡野长大的,跟阿娘相依为命,也时常同娘一起煮饭,你不必担忧,就算换个人来,或许还不如你体谅我,反倒被别人收买,要来害我呢。”
梅香一听,哭声戛然而止,抬起头指天发誓,“小姐我我绝对不会被人收买来害你的,我不会害人,我阿娘说害人之后要头顶生疮不得好死的!”
这阿娘真是朴实,怪不得生出梅香这么个憨傻丫头。
梅香哭完,擦干眼泪,心里的委屈都散了,兴致勃勃地帮起李挽樱的忙。然而,她几乎插不进手,总共洗了两次菜板几个碗,就被李挽樱的动作震得说不出话。
她蹲在灶台旁边烧火,看着李挽樱眨眼间就提刀宰好了仔鸡,再放猪油一炒,许久不曾闻过的油香味扑鼻而来,梅香立刻咽了咽口水,眼睛都看直了。
李挽樱喜欢柴火灶,火大,柴肥,只有用这种灶才能炒出鸡的鲜气。只听油爆声噼啪作响,老姜进锅,滋滋翻滚,炒至金黄后加井水一浇,那鸡肉的醇香就被彻底激发了出来。烧得滚沸,再寻来粗砂锅细细地用文火煨炖。
梅香先前还有些担心,怕小姐饿急了顾不得其他,胡乱做点什么吃,可现在被这锅浓郁鲜香的鸡汤一勾,她自己到更像个小饿死鬼,时不时地就伸出脖子望一眼热气腾腾的砂锅。
天寒地冻,总想吃些热乎的东西暖胃,想到这几日舟车劳顿,李挽樱便不打算蒸米饭了,在灶房四下一翻,翻出一把白日没用完的带泥鲜葱,几根老姜,她想了想,目光在腌菜坛子上流转片刻,打定了主意。
叫梅香去寻了店小二,再送上一颗从喜服上扣下来的珍珠,换来一斤面粉。
李挽樱纵使不了解当地物价,也知道这珍珠的价值何止一斤面粉,但眼下实在没什么可换钱的东西,暂且也顾不上那么多,只想搜罗些食材,好好吃上一顿。
和面,切葱,取来一碗酸菜和泡椒混着老姜一起切段。
梅香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她手劲大,帮李挽樱揉了一盆滑亮的面团。
许是五内空空,两人配合默契,约莫一个时辰后,那浓香四溢的酸汤面就出锅了。
仔鸡炖汤不像老母鸡那般油腻,肉质嫩滑,鸡骨的髓完全融入汤中,再加上老姜,泡椒和酸菜炖煮,汤底浓厚爽口。酸辣是这碗面的灵魂,取坛子里的野山椒熬煮之后,诸般热辣的滋味被激了出来,嗦一口面,恰到好处的辛辣让整个人都热乎乎的了,而那酸味被鸡汤的鲜美综合,入口便如一股清风,吃着分外过瘾。
尤其在这种饥寒交加的冬夜,喝上一口酸辣汤,吃一口筋道软滑的手工面,美得人要登仙了似的,即便没个饭桌,主仆二人就着崴脚小凳子坐在宽大的灶台边,烤着火吃面,却都放松了下来。
“小姐,你这个……这个面……真的……”梅香吃得满口生津,从第一口开始就惊艳得说不出话,想夸两句,无奈压根儿腾不出嘴,“太好吃了,我从来,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
李挽樱也挺意外的,没想到这里的食材看似平平无奇,但那仔鸡或许是店家自己放养的跑山鸡,肉质紧实不柴,泡椒又辛辣可口,撒上一把小葱,滋味比她之前在姥姥家做的还香上数倍。
“慢慢吃,还有呢,这么一大锅肉汤,不够我在给你下面条。”李挽樱喜欢做饭还有个原因,就是爱看人吃她的做饭,爱看人在她做的饭菜中品尝到满足,看梅香吃得这么酣畅,她真心实意地笑了,“我在灶里闷了几个红薯,不知道好不好吃,从院子里拿的,到时你再去跟小二哥说一声,看是不是要给点儿银钱。”
“小姐做的肯定好吃。”梅香笑道,致于给不给银钱么,她是苦出生,晓得那几个红薯值多少钱,想起之前小姐给的珍珠和发钗,便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小姐,你给那两样已经足足的够了,就算买下他这儿几十只鸡都有余,吃他几个红薯,没什么打紧。”
李挽樱趁机问道:“我不知一只鸡多少钱,也不知发钗能换成多少钱,好梅香,你告诉我,我虽在乡下长大,但并不管庄子里的采买,手里没经过多少银钱,没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