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帮众人如工蚁般忙碌,抬伤者,收货物,安抚马匹。
贝暖玉站在一片泥地里,不小心踢到什么,她绊了一跤,站定才发现脚边是一具尸体。
胃里一阵泛恶心。
她踩着泥泞一脚深一脚浅,跑到堆着箱笼油布的马车旁。
这里是战场,刚死了人。
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雨后的树叶格外翠绿,血腥味和黄浆泥土混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无比真实的世界。
她为了谋生而踏上险路,马帮和她一样,都寄希望这条通往西域的道路,能给自家带来一点安身立命的根本。
有的人死在这里了。
亲王仪仗队浩浩荡荡地行进到山谷里,铁蹄踏过泥泞,将贝暖玉包围保护在其中,一匹高头大马踱至她身旁。
贝暖玉抬起头,阳光刺眼。
她认出是危白华的轮廓。即使脸色苍白,依旧强撑着胃里的抽搐感,问好:“殿下。”
危白华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并未下马。
他在责怪贝暖玉。
“你千辛万苦赶来,就是为了这队人马?”
“只是偶遇。”
危白华单手持马缰绳,居高临下扫视一圈忙碌的马帮众人:“这些人毫无用处,我是要你开拓一条商道。”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殿下。”贝暖玉道。
她的手藏在袖子下,紧紧攥在一起。
商道,商道是那么好开拓的吗!
贝蓝田说的没错,去西域边关的路上凶险无比,一条安稳的商道需要人命和财力来堆积。这些倒在泥地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世道不安稳!
危白华不肯出人力,不愿暴露自己身份,她辛苦保下的这队马帮。他又看不上。
看不上就看不上吧。
她要私吞了。
马帮是谋生卖命的活计,如今山匪横行,很少有人愿意做。通常都是做一阵马帮,然后回家干农田,有经验的马帮很少。以后互市打通,商队必不可少,而且必须稳定、可靠、诚信,忠于她。
林驹就在不远处搬动货物,耳朵不着痕迹地抖了抖。他身旁一个兄弟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那些官老爷在说啥子呢?”
“莫听莫问,去,做你的事去。”林驹自幼耳聪目明,静下心来能清晰听见方圆大约五十米内的声音,再远听得就模糊了。
他听见那个骑在马上看起来很尊贵的燕王殿下在责怪贝小姐。原来是她救了他们。
危白华没兴趣再听下去,吩咐仪仗队整肃,准备继续前行。
林驹一言不发在搬动货物,贝暖玉走过去问:“你此去西域,要走别的路吗?”
“只有这一条路。”林驹摇了摇头。
他们往年都是走这条路,其他路没有趟过,风险更大。知名的商队又不肯让他们这些游勇散兵跟在后面沾光。
“哦,你可跟在燕王殿下队伍后面,隔百米,一路上可保安全。我会请殿下通融的。”贝暖玉知道,原著里途径边关这条路上,还有不少关卡和匪贼,一一被金林军收拾。如果是马帮单独前去,一定又会遇到危险。
“不知为啥,今年这条道危险好多。”林驹挠挠头,不好意思白受她一番照顾,他心里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你以后如果遇到难事,也可来找我!”
林驹摸索身上,郑重拿出一串小小铜铃,递给贝暖玉。
“这是信物!”
“自然。”贝暖玉笑着承了情,收下铜铃,胃里平复不少。她以后一定会有用得上他的地方,“你们这趟货物损失,货主不会找你们赔偿吗?”
林驹低下头,沉默。
通常马帮运输货物,出发前会在票号进行投保,路上若是有风险损失货物,票号会承担一部分。
但前往边关互市风险太大,近些年来票号已经不太乐意给马帮货物投保。
这一趟出来,没有人愿意保......
他的家乡干旱未下雨,今年收成不好。他孤家寡人没什么可怕的,但如果不走这一趟,这些兄弟们家人都会饿死。无奈之下,他才接受这趟货。
见到他的神情,贝暖玉已了解八九分,从头上摸索出一根刻着鱼鳞纹样的小金簪子,递于他。
“有难事,可来找我。我在边关驿站落脚。”
林驹开心地笑笑,又摇摇头,“我怎么能一再受你恩惠,不可不可。”
“你拿着,说不准有天我有求于你,到时候你可不准拒绝。”
“一言为定!”
贝暖玉回到马车上,又向危白华请求让马帮在后面走跟随。
一切事情安排好之后,头脑一阵昏沉,回锦绣马车上之后一连烧了三日,路上舟车劳顿,幸好有随行军医诊治。可把琥金吓坏了,衣不解带照顾三天。
第三日黄昏,贝暖玉悠悠转醒,第一句话就是:“马帮呢?”
琥金“呦”了一声,大喜过望同时又带有疑惑。还是如实将自己知道的回答:“马帮跟在仪仗后百米,借咱们的光呢。”
哦,还活着。
贝暖玉舒心地躺回软垫上,眉头放松。
“小姐!”琥金叫她一声,突然难过。
“呦,发生什么了?”
琥金抬起头,将藏在心中的话一连吐了出来,口齿清晰,字句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句句都控诉燕王薄情,和那个被救下的女子趁人之危。
原著里,该是马帮所有人全部死完之后,迟迟到来的危白华,遇到躲起来的宁明月,一见倾心,收留了她。
如今马帮活着,一切顿生变故。
但是阴差阳错,危白华还是救了宁明月,收留她。
“那个女孩呢?”
这下琥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和燕王殿下在一起呢,前几日燕王殿下遇刺,她为燕王殿下挡了一剑,殿下也受伤了,他们两人就一起在马车里疗养......明明是小姐先的”她为小姐抱不平。
贝暖玉更加放松。
一切都在照计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