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颠倒的花街,在下午时分门户紧闭。
此处是眉郡第一寻欢作乐之所,沿街花楼林立,入夜之后,江畔更是流光溢彩热闹非凡。
平时戚珞来这都还要乔装男子,今日他们几个显得格外扎眼。
在戚玉珩的喋喋不休的抱怨声中,他们到了临仙楼。
开门的婆子认得戚玦,见是她,便直接带人进去了。
戚玉珩的手肘点了点戚玦,道:“哟,常客啊?”
戚玦啧了一声,他便识趣闭嘴了。
给戚玉珩几个人酒菜歌舞伺候着,戚玦便被单独带去了厢房。
不多时,便听得一阵环佩叮当,由远及近,还伴随着一股撩人的清香。
随着开门声响起,珠翠碰撞声逐渐清晰,那股清香也变成了浓腻的脂粉香。
纱帘被微微挑起,只见一女子款款而来,她穿一身玫粉色织金芍药缎罗裙,衣领夸张地立着,通身金饰,每行一步便叮当作响,高高挽起的发髻上还簪了一朵赤色的芍药,三十来岁的脸上砌着脂粉。
本身倒是个美人,只是这打扮实在艳俗。
同从前一样,戚玦被扑面而来的脂粉味呛得差点咳嗽,她唤了声:“……万姨。”
万朝朝,临仙楼的当家,从前住在梨花巷的时候,便是她时常照拂,论起来,算戚玦的半个长辈。
面对戚玦,她笑得热络,眼角的脂粉被表情挤得出现了淡淡的裂痕,虽面有喜色,但还是不禁责怪道:“怎到万姨这地方来了?一个小姑娘家,今非昔比,既回了将军府,少不得满身规矩,让人受累,这般贸然前来,若是让人知道了,还不知要被怎么说。”
戚玦乖巧笑道:“我这不是安置好了,出来让姨看看,好让姨宽心么。”
听她这般说,万朝朝满是欣慰,拿了些点心,听她报喜不报忧地说了在戚府这三个月的家长里短。
话题便这么兜兜转转来到了温敏儿身上:“想当初,敏儿从前也是眉郡出了名的才貌双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说不上精通,但也是整个花街数一数二的了,是当之无愧的花魁娘子,若非信了你爹那一套海誓山盟,何至于一生困苦至此。”
一提及戚卓,万朝朝的怨气颇大,不过转瞬,她又幽幽一叹:“不过这里的姑娘打小就知道,一辈子最好的出路也就是做个官门妾了,可细细一想,生在此处,不管走那条路都是坎坷的,即便是如万姨这般,在临仙楼拼杀出头,外人眼里也未必是什么好日子,所以环儿,你娘她已经尽己所能,让你一出生便是良家子的身份,你可万不能辜负。”
戚玦心中微动,这世道,女子的一生太过依靠运气,仔细想想她也只是在出身这件事上运气差了点,旁的地方还是不差的,至少历经两场大火,一顿毒打,尚且好好活着,到底是个命硬的,自该好好活着。
更何况,她还思量着什么时候能从戚家溜之大吉,那时候她才是真正的潇洒自在。
说到温敏儿,万朝朝情不自禁絮絮不止:“环儿,你要记得你娘是个很好的人,当年我的命就是敏儿从眉江里捡回来的,她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要是戚家人对你不好,一定要来找姨,临仙楼永远是你的靠山。”
她这几个月收到的善意不多,听闻此番,心中不免感动,沉思了片刻,心绪稍稍平复后,她犹豫片刻,戚玦把想问的话转了个弯:“万姨,咱们花街什么会射箭的人吗?”
这个问题让万姨也思忖了片刻:“咱们临仙楼倒是有几个会舞剑的姑娘,不过也是为了寻人开心学的花拳绣腿,投壶也有几个精通的,但论射箭,姑娘们怕练多了手臂粗,是碰也不会碰的。”
疑问还是未得解答。
“怎么了?”万姨问。
戚玦只好应付道:“是我自己想学来着,我回家让爹找人教我吧。”
他们并未久留,离开临仙楼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花街已然灯火接天。
眉江上雾气缭绕,花船来来往往,丝竹之声彻夜不绝,脂香酒气氤氲不散。
万朝朝安排了马车送他们到码头,戚玦看着车外,熟悉而陌生的过往,走马观花般闪过。
码头,随着一声沉闷的碰撞,一艘客舫在岸边停稳,舫上的人将艞板放下来,迎他们几人上去。
船上,戚玦的眉头紧锁。
她练了些日子的箭,手臂才逐渐开始有了分量,但三个月前她刚醒来的时候,她的手臂是那般纤细柔软,提剑都费劲,没有半分练武的痕迹。
百发百中的射艺非一日之功,而她如今堪堪十五,若非自幼练习,否则不可能这般精湛,若是天赋,又怎可能有人的天赋之高至此?
眉江的流水如心绪般,将他们的客舫推至南岸。
……
戚府有高楼,比邻明月湖,称之明月楼。
夏末秋初,水中残荷未谢,湖畔芙蓉又开,日暮残阳,更给此番景致增添些许韵味。
楼宇上,此刻烛火已然不敌暮色西沉后逐渐暗淡的光,戚玉瑄从繁复的书卷中抽离,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戚瑶那双下三白的眼睛都因困倦显出了几分柔和,她伸脖子去瞧:“长姐真有耐性,这般难懂的古籍都能瞧上一整天”
“你还不是也陪了我一整天?”戚玉瑄嗔笑一声,又疲倦地摇摇头:“可惜毕竟是古籍,多有破损缺失,古义更是难懂,本还答应了柳先生,这个月便能把这本大乐朝留下来的《梅郡山水志》整理成册,怕是要失约了。”
“也不知道长姐为何这般喜欢搜罗古籍,还非要逐字逐句地修编,多费心力?”
戚玉瑄却是缓缓整理着书册,道:“历经百国乱世,许多古籍经典都已遗落失传,朝中虽有修编官,可却也顾及不到咱们这样的边陲之地,时过境迁,就连《梅郡山水志》都只觅得这一册孤本,属实可惜,若是能复原,便是再好不过了,虽是麻烦了些,但这些麻烦事总有人要做。”
戚瑶很难理解戚玉瑄的所喜所爱,但不管戚玉瑄做什么,她都觉得是好的:“长姐博古通今,无人能比,这种细致活,也就只有长姐能做了。”
听着戚瑶的夸赞,戚玉瑄也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