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了她两眼:“你看上去倒是清闲。”
只穿了一件百山橙石榴裙,发髻都有些松松散散的沈轻鸢一愣,尴尬道:“妾身疏于打扮,有污大人慧眼。”
段云玦端起茶盏,悠然品了一口:“你这个样子就很好,远比浓妆艳抹的样子讨人喜欢。”
沈轻鸢微微一愣。她入段府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到段云玦如此真心实意地夸赞她。
他似乎真的喜欢素衣素面的女子,但是又会斥责一身雪白的宝莺像鬼。
莫非,他只喜欢她作清秀淡雅的装扮?别人怎样,他并不在乎?
沈轻鸢如此想着,边想边替段云玦添了茶:“大人,再饮一盏吧。”
段云玦心情好像格外的好,痛快地又喝了一盏:“这茶也好,叫什么?”
沈轻鸢道:“叫碧影清,是教坊司的茶匠精心种植的,我离开时,他们送了我一些做纪念。”
“纪念?”段云玦随即撂下茶盏,“在教坊司时的时光,值得你去怀念吗?”
沈轻鸢目光闪了闪,低了头,将段云玦撂下的茶盏收了起来:“怀念谈不上,却也是一段真真切切的生活经历,想忘掉也难。”
“那就尽量把它忘掉。”段云玦逼视着她的双眼道。
沈轻鸢心下一紧,点头:“知道了。”
“坐下说话吧。”段云玦指了指他对面的圆凳,“又不是奴才,总是站着做什么?”
“是。”沈轻鸢便坐下,“大人此行可还算顺利?”
“顺利。”段云玦痛快应道,“不过是替皇上送一道圣旨而已,既无危险,又无难处,自然顺利。”
沈轻鸢“嗯”了一声,将下人送来的点心蜜饯摆在了桌上:“大人风尘仆仆,可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才拿起来一块荷花酥的段云玦一顿,目光玩味地看向沈轻鸢。
沈轻鸢便知不妙,急匆匆便要解释:“大人,妾身……”
“你是在替怀王殿下打探消息吗?”段云玦张口打断了沈轻鸢的话。
沈轻鸢骇然失色:“妾身不敢。”
她直视着段云玦的双目,不敢露出半分怯意,毕竟,她是真的随口一问,别无他想。
“这么紧张干什么?我不过是白问你一句。”令人窒息的对视过后,段云玦缓缓地将手中的荷花酥递给了沈轻鸢,“皇帝命我向尉迟大人下了一道圣旨,命他即刻将在檀谷关服劳役的顾氏宗亲放出来,檀谷关位置偏远,来回奔波一趟,自然是风尘仆仆。”
“什么?”沈轻鸢的心弦早已在段云玦说出顾氏宗亲的那一刻崩断,“大人,你刚刚说什么?”
段云玦扭了扭手中的荷花酥:“我说,皇上下密旨,命尉迟大人释放了在檀谷关服劳役的顾氏宗亲。”
沈轻鸢怛然失色。
顾氏!顾氏!牵连她家破人亡的顾氏!
她沈家本是清流人家,父亲官居刑部侍郎,一生清廉刚正,有口皆碑。然而七年前,她父亲卷进镇北军元帅顾长生通敌叛国案,被认定为叛贼一党,获流放抄家之刑,她的母亲、妹妹,皆是在这场浩劫中失去了生命。
如今,皇帝居然悄悄赦免了顾氏一族。
但是否证明,她的父亲和亲族,也有可能被皇上赦免?
沈轻鸢气血翻涌,几乎有些呼吸不上来。
“你若聪明,便将这个消息烂在肚子里,除非,你不想你的家人活了。”段云玦倒了盏茶端给她,警告。
沈轻鸢猛地打了个激灵:“我明白,我会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告诉。”
“嗯。”段云玦扬了扬头,“喝茶吧。”
沈轻鸢神情恍惚地抿了一口茶,又将荷花酥接了过来,咬了一小口。
“慢点吃。”段云玦侧眸看着她,“别噎着。”
段云玦不说还说,说罢,沈轻鸢当真被呛了下,歇斯底里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啧,好笨。”段云玦已然起身来到沈轻鸢身旁,将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了她。
沈轻鸢接过帕子狼狈地擦掉咳出来的泪花,抬起头来问:“大人,你为何会告诉妾身这件事?”
段云玦低垂着眼眸,好一会儿才回答道:“不为何。你应该知道。”
沈轻鸢愕然。
即便她再蠢笨,也听得懂段云玦话里话外的意思。
她忽然间发现,她与段云玦接触得越久,越是猜不出对方的用心。
“大人果然对妾身的身世来历了如指掌。”沈轻鸢直起腰来,“只是,留一个叛臣之后在身边,大人就不怕有朝一日受牵连吗?”
“牵连,你么?”段云玦不羁地笑笑,“你怕是没那个本事。”
说着俯身向下,自然而然地将手放在了沈轻鸢的面颊上。
沈轻鸢浑身一凛,如被人点了穴道一样不敢再乱动。
她瞪大眼睛看着对方一点点靠近,感受着那只冰凉的大手从她面上徐徐滑过,继而从她的嘴角捏起了一点酥皮。
“吃的满脸都是。”段云玦嗤笑,“一点千金小姐的样子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