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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1 / 2)

赤金色的霞光铺天盖地,照得那一片流沙越发绮丽、缱绻、危险而诱人。

流沙里躺着一位陌生青年,下半身子已经陷了进去。他歪着头,发丝委顿散落于一侧,一手轻轻按在胸口,一手搁在沙上。漫卷霞光垂落于那苍白的侧颜,眼睑合拢,薄唇微张,一动不动,仿若沉睡。

他是谁?活着,还是死了?

她垂眸看他,他的睫羽轻轻一颤。

还活着。她心想。

黎雨洲仔细地观察着这陌生青年。他生得清朗俊逸,眉骨清晰,鼻梁挺拔,唇线的弧度近乎冷漠,一弯额发微微蜷曲,搭落在一角。这幅面孔含着几分异域感,不是华夏人的长相。

是失足落入流沙的胡商吗?还是某个部落的猎人?她在原公主的记忆里搜寻着相关的信息,试图做出判断。

“殿下!殿下!阿竹陷进沙子里去了!”

这时,白棠急匆匆地跑过来,打断了她的思考。

黎雨洲跟着她走到流沙另一侧,看见了她口中的小少年阿竹。他为了帮一个孩子捡抛远的木头玩具,不知不觉便陷进了流沙之中。此刻,阿竹正在那片逐渐下陷的流沙里猛烈挣扎,一双手大力拍打着沙面,身子却已经沉下去大半。

“殿下!救救阿竹!”

一群孩子焦急地在流沙前打转,一看见黎雨洲,立刻围了上去。

“殿下!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阿竹快要哭了。他竭尽全力地朝岸边扑腾,反而越陷越深。

流沙是沙,踩下去却如同一脚踩进万丈深渊,无处借力;流沙似水,游起来却仿佛置身一堵泥墙内部,前进不得。

只消片刻功夫,阿竹已经只剩下一个脑袋露在流沙上了。

黎雨洲对他说:“停下,别动!”

阿竹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仍在流沙中不断挣扎着。浮在沙面上的少年脑袋,正张着嘴巴,发出急促不安的叫喊,声音凄凉惶惑,如同濒死小兽的悲鸣。

黎雨洲上前一步,重复道:“别动!”

阿竹眨了眨眼睛,似是被那声音里的严肃所镇,终于不乱动了。

黎雨洲对流沙这种奇特的现象很是了解。两米以上的流沙地,便足以把落进去的人和兽活活吞噬,如同沙漠里的无形陷阱,越挣扎,就越凶险。一旦不慎掉入流沙,人一定要保持冷静,停止无谓的动作,移动身体增大接触面积从而降低压强、避免沙土进一步液化。

“阿竹,听我的话,你不会死的。”黎雨洲说,声音温和,平抚着少年的慌乱,“全身放松,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你的双手,向斜上方伸出去。”

公主殿下的话语坚定有力,阿竹一下子安心了许多。他努力压下内心的惶惑不安和本能的求生挣扎,照着她的话在流沙里摆动双手。

黎雨洲继续道:“接下来,慢慢地移动你的双腿,向斜后方抬起来。”

阿竹照做了。此刻的他像一条搁浅的鱼,缓慢地拉平身体,趴在无声流动的细沙里,便好似俯卧在自己的坟墓里。

奇异的是,他挣扎时剧烈下沉的身体,在静卧时竟然渐渐浮上来了几寸。

黎雨洲回头问:“绳索取到了吗?”

回答的人是卫子钧:“到了。”

在黎雨洲指挥阿竹自救的同时,其他人正纷纷围过来。卫子钧取来了一条粗大的麻绳,随时准备听令展开救援。

黎雨洲对他颔首,随即对阿竹道:“阿竹,绳索抛到你面前以后,不可猛烈运动,必须缓缓抬手,接住绳索后,千万系紧。”

浮在沙面上的那颗脑袋点头如捣蒜。

众人合力,阿竹终于被拉了出来。他浑身是沙,整件袍子如同被灌了泥一般沉甸甸,重到他几乎无法立住,身形摇摇晃晃的。

他却笑着,把手里捏着的一个木头玩具递到面前的小女孩手里:“喏,你的。”

那是一只木头小雕。这小少年误闯到流沙地里,是因为要替这孩子取回她的心爱之物。

黎雨洲看见这一幕,在心里想:阿竹虽然木、呆、傻,却是个好孩子。

这时,阿竹朝着黎雨洲深深弯腰,低声道:“殿下救命之恩,阿竹永生不忘。”

她拍了拍阿竹的肩膀,道:“记得把沾了沙子的衣裳尽数换了。”

看似湿润无害的细沙,有着致命的危害。随着水分散去,那些细沙将逐渐变得干燥,化作坚硬的颗粒,若长期摩擦皮肤,会导致皮肤溃烂生疮。有些侥幸从流沙里逃出来的幸运儿,因未能及时脱掉沾满沙的衣服,仍在沙漠里丧失了生命。

阿竹走了,卫子钧收回麻绳。黎雨洲抬起一根手指,轻轻压住那根绳子的一侧,道:“先别收回去,还有一个人要救。”

她遥遥一指,朝着流沙深处的那位陌生青年。

围在她周围的众人俱是一愣,宣功权几乎立时站了出来:“殿下,一个陌生人,为何要救?”

黎雨洲一怔,似是思忖片刻才理解这话,反问道:“陌生人的命,便不是人命了么?”

宣功权毫不犹豫,驳道:“食物和水所剩不多,尤其食物,仅足以支撑七日。多一个人,便多一张要吃饭的口。公主殿下难道认为,陌生人的命,比本国子民的命更为要紧吗?”

黎雨洲抬头看他。她根本没想太多。在沙漠之中撞见遇险的旅人,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救。多次沙漠科考里,她曾救过人,也曾被人所救。

好几个人跟着宣功权一起站了出来,七嘴八舌地议论:

“是啊是啊,殿下,食物所剩无几,难道为了个陌生人,要饿死我们不成?”

“我看那人长得不像华夏人,是个西域人的模样。”

“非我族类,不可信、不可救!”

一个声音插了话,尖锐地指出:“救不了的!那人昏睡着,无法拉绳。若要救他,须得有人甘心冒死的风险,深入流沙地里,把绳子系上,方能救人。若是不成,反陷在流沙里,岂不是赔上一条命?”

黎雨洲偏过脸,望了说话那人一眼,默默记下他的脸。旋即,她往前站了一步,声音清澈,盖过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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