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祈年之礼。这种时候暗害一品大臣,与疯子无异。
“秋狝又如何?”李元芑挑眉,目光肆意狂妄:“朕之吉凶,与虚礼无关。你那情郎的生死,却要全全仰赖于朕。”
真是疯了。
孟娴不欲与他争辩,起身离席,准备绕进林子,看顾一番崔折澜,在遇到不可挽回的危险前及时让他喝下转魂汤。
崔折澜的魂魄是她的,也只能是她的。
于公于私,都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皇姐!”李元芑低声厉喝,“朕劝你坐下,否则……”
孟娴脚步未停。
她不计较,不代表看不清。
区区凡人的嫉妒与威胁,简直幼稚的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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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折澜宦海长青十几年,最是懂得藏拙的道理。李元芑明显针对于他,他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带队进林子时,他有意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仪态端瑾的坐在马上,像每一个不擅骑射的文人一样。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重在修养君子风度,所以,文人骑马往往是坐姿端正,闲庭信步,一刻钟也走不出几里。
射箭也是如此,姿态娴雅,慢悠悠的调试弓弦,弯弓搭箭,随意射出几箭,中不中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君子的风度不能丢。
崔折澜一贯倨傲,今日却谨守君子风度。身为百官之首须得率先出箭,他缓缓取出长弓,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弓弦,颇为矜持的射了一箭。
箭矢落在野兔身后半尺多远的地方,那只灰兔茫然的回头看了看,不慌不忙拱着身子跑走了。
“野兔灵巧,身如幻影,可惜了大人一发好箭!”
陈园礼拍手叹气,语气中满是遗憾,真诚的毫不作伪。
几位耿直的清流文臣忍不住侧目,好一个身如幻影,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朝堂万金油。
余守中年过花甲,被免了狩猎,陈园礼如今在三品官员之列,与左右都颇为热络,此言一出,周遭纷纷应和,违心的夸赞崔折澜射艺了得,实在可惜。
“无妨。”崔折澜敛眉,语气温和:“诸位大人在此,今日多少野兔都猎得,方才一箭不过抛砖引玉罢了。”
群臣笑得一个比一个和气,连声道“不敢”,相互恭维着,而后三两结伴,四散开去狩猎了。
陈园礼与同僚笑谈几句,而后打马追上崔折澜,问:“大人想猎些什么,下官陪您一起?”
崔折澜摇头道:“野物身如幻影,我恐怕什么都猎不到。”
陈园礼哽了一下,堆笑道:“大人过谦了。您若无意狩猎,下官陪您走走?”
崔折澜瞟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行了半晌,崔折澜出了三箭,俱是离猎物一尺以上,半点油皮都不曾蹭破。
二人的侍从纷纷去捡拾落箭,此刻身旁无人,陈园礼忍不住道出来意:“太傅大人惯会藏拙,懂得四两拨千斤的妙处。同为宰相,家师远不如矣。”
说罢,陈园礼抬手射出一箭,正中那只惊逃的野兔脖颈。
他出身乡野,父亲为山中猎户,少时家贫,自己也常上山打猎。初来京城时,陈园礼因出身而被瞧不起,是余守中惜他才华,收作关门弟子亲自教养,亦师亦父,朝中许多人都知道。
“无论大人是否能猎到,空手而归总是不好。”
陈园礼挥挥手,侍从将野兔装进崔折澜马后的猎袋中。
“几只野兔赠与大人,还望……”
他连射两箭,又是两只猎物倒地,侍从赶忙去捡。
陈园礼为人圆滑世故,与朝中各派大臣皆交好。他看得很清楚,能在李元芑手底下为官的都不是什么高风亮节之辈,大难临头不推上一把都算仁义。
以余守中的个性身居高位不是什么好事,一旦触怒皇帝,恐怕没人能保他。
除了崔折澜……和他背后的安娴公主。
“有你这样的弟子,右相何愁?”
崔折澜明白他的意思,应道:“余老亦是本官的座师,但有能耳,莫敢辞也。”
陈园礼憨憨一笑,讨喜的圆脸上满是阿谀之色,拱手一礼,道:“如此,下官就不打扰大人雅兴了,我去会会同僚。”
崔折澜摆手,由他去了。目光隐约落在身侧半里远的林子内。
“哪位大人在此,不若出来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