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之浔拉着行李箱走进酒店大堂。
酒店只有一层,层顶很高。
烫着大波浪的女前台操着一嘴印度口音用英文打了招呼,然后热情地询问信息,显然是等得疲惫了,终于可以施展一下口才。
她浓密的假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上下扑动,仿佛能扇出风来,降低了一点徐之浔的体感温度。
在等待房卡的过程中,徐之浔无意识地打量起这个大厅。
大波浪前台的左手边还坐着一位短发女人,百无聊赖地剥着透绿的青提,直径将近十厘米的银色耳环紧贴着她的下颌线。
左手边等候区的沙发上靠坐着一位年轻亚裔男子,断眉,花衬衫和花短裤,正皱着眉头划手机。
右手边摆着一座巨大的白色雕塑,已经不能说是纯白,因为已经肉眼可见地发黄。
徐之浔稍微仰头才能看出这是一个男子冲浪的形象。
总的来说装修比较土奢,但这是岛上评价最好的酒店,远离旅游区,但靠海,比较清静。
大波浪前台边看证件,边用英文对短发女人说:“黛西,前阵子那个到现在也没退房的男人看起来也是亚洲人吧?真是奇怪,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短发女人点点头:“他房间里的东西还被艾莉收拾起来放在杂货间呢……”
徐之浔没有理会,拿到房卡就往房间走去。
她预订的是这家酒店的招牌开放式房间,房间一面向海,在房间中可以直接走进浅海里。
脑袋里仿佛还残留着飞机上飘忽的感受,徐之浔给老徐和罗美音报过平安后又闷头大睡到晚上八点,然后起来觅食。
热带海岛最不缺的就是海鲜和水果。
沙滩上有自助烤摊,徐之浔随意拿了几串生食,慢慢地烤着。
更靠近海的沙滩上有好几丛篝火和好几圈人,有的大声说话,大笑着,有的托着椰子在怀里,有的安静地相互拥抱着。
海风和海浪的声音交错着涌来,在听觉上将人淹没,仿佛能冲散一些生理或心理上的不痛快。
旁边那桌的两位女生在讨论着下午浮潜的经历,用夸张的语气描述那个帅气的浮潜教练。
火苗趴在木块上跳跃着,既沉默又激烈。
周围的一切都是生动的,除了徐之浔。
她就这样平静地坐着,双眼盯着串在签上的小鱼,从银色变成焦黄。
直到火苗突地窜高,她才从朦胧的意识中回过神来。
烤焦的鱼是不能吃了,把它们丢进垃圾桶后,徐之浔从水果摊买半个菠萝,拎着走回房间。
到处都是快乐的人们,徐之浔有点视觉疲劳。
第二天早上,叫醒她的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门外站着昨天大厅沙发上的亚裔男子。
还没等徐之浔完全打开门,那男人的声音就已经传来:“你好你好,你是中国人吗?”
徐之浔警惕起来,先问他什么事。
“我女朋友昨天下午说是去浮潜,到现在还没回来,手机又关机。我英语不好,靠翻译软件在岛上行动不太方便,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她…”
男人头上有细密的汗珠,焦急之下,那截断眉本应该展现出的凶恶也被收敛起来。
“我可以看一下你的身份证吗?”徐之浔道。
男人马上从裤袋里摸出一张身份证,顺带把护照也塞给了徐之浔。
大概每一个异乡人都容易把同胞当成可以依靠的亲人。
“介意我拍照吗?”
男人摇头,连说了两遍不介意。
“等我五分钟。”
徐之浔把门关上,快速收拾收拾出了门,边走边问男人详细信息。
这断眉本名叫秦照,二十岁,他女朋友叫梅芝,二十四岁,都是中国人。
小情侣和两个朋友一起来度假,那两朋友有事先回国了,梅芝说想要浮潜,他俩就在这多留了两天。
本来是上午十点的飞机,现在已经八点多了,还没找到她人。
前台还坐着昨天那两个女人,端着小高脚杯,杯里大概是葡萄酒,两人正在碰杯。
徐之浔用英语快速询问了她们,意料之中没什么结果。
如果不是新客入住,这两人估计连头都不会抬一下。
然后是酒店园区的门卫,依旧无所获。
两人打车前往岛上的浮潜点,给工作人员看了梅芝的照片。
工作人员一拍脑袋,说见过,昨天下午傍晚五点左右离开的。
这工作人员之所以对梅芝有印象,是因为她有一头银灰色头发。
很醒目,和秦照的断眉很般配,中二的酷。
事情有点匪夷所思。
梅芝的手机打不通,大概没电关机了,昨晚又没回酒店,她会去哪里?
徐之浔正思索着,旁边的秦照扯了一下她的衣摆。
“我忘记说了,我们昨天下午吵了几句,她才一个人去浮潜的…”
徐之浔无力了一瞬间,随后立刻想到或许这就是关键所在。
她用自己的手机拨了梅芝的电话号码,果然打通了……
对面“喂”了一声。
秦照一把夺过手机,生气装冷静地问:“你在哪里?到底要搞什么?”
实际上双脚不停微抬又踩下,紧张得要命,一副被拿捏到死的样子。
对面很快又把电话给挂了。
秦照把手机还给她,扭捏地道歉和道谢,白脸因为尴尬而微红,然后提出请她喝个椰子。
徐之浔摆摆手,她只想回去睡回笼觉。
但是,拜他所赐,这是半个多月来徐之浔第一次有了悲伤以外的实感,心脏不再被阴郁席卷,它空出了一块地方给其他情感,好像复苏了那么一点。
看着他无比愧疚的样子,徐之浔只好答应留个微信,结果秦照一上来便是一笔五万元的转账,又给徐之浔的心脏一个惊吓。
真是刺激,但徐之浔还是退回了。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