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把头发吹得半干后,徐之浔推开卫生间的门。
手还有些使不上力,只能在按下把手后用身体将门往外推。
客厅里,那个男人靠在沙发上,翻动着手里的一本黑色封面的书。
他摘下的那把勿忘草被处理过,插进一个简单的黑色陶瓷罐里,摆在矮几上。
“谢谢。”徐之浔走到方桌前,在他的示意下喝水,思考着该从哪里问起现在的情况。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开口。
“这是哪里?”徐之浔问。
两个人几乎同时发出声音。
男人的目光终于从本子移到徐之浔身上。
“一个岛上。”他淡淡回答道。
他的声音比较低沉,有一点沙哑。不同于于天明清朗的、像泉流涌动的声线,这男人的声线像是一个雨后的阴郁的夜。
窗外的天空已经从橘红变成漆黑,黑夜将四扇窗户化作四幅全黑的画,粘稠且浓郁。
徐之浔这才发现,房间里根本没有窗帘,这四扇窗户应该是单向玻璃。
“这里是斯麓岛吗?”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也没有对这个问题作出任何回应性的动作,只是继续低头看那本黑色封面的书。
而此刻,徐之浔那尚未完全恢复的理智认为,是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过于显而易见,所以他不作回答。
他性格实在冷漠,对人爱理不理的,徐之浔想。
但他又收留了她,也不算太坏。
然后她想起了男人刚刚的问题,然后答道:“我叫徐之浔。”
男人微点头,但还是没有抬头,继续翻动手中的书页,然后平稳地吐出两个字:“林岿。”
然后是一阵沉默,沉默得只听得见书页翻动声和窗外树叶婆娑声。
就这么站立一会儿双腿都酸痛到无法支撑,徐之浔扶着椅背坐下来。
“可以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吗?我想我可能迷路了。”徐之浔双手捧着水杯,杯子里水面映着她的下巴和头顶暖黄的灯,她正抬头看向沙发上的林岿。
就算拿到了手机,先打给谁也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林岿沉默了几秒:“我不用手机。”
徐之浔的眼睛瞪大了一瞬间——这个时代居然有人不用手机?
“嗯...那你有什么其他通讯工具吗?”
“没有。”这回林岿甚至没抬头,专心翻着手上的书,偶尔抬一条腿换个姿势。
徐之浔感觉身体好像更酸更疼了,甚至还有点发冷。
不知道林岿是在骗她还是单纯懒得搭理她而在敷衍她。
在医院工作的几年里,徐之浔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但还很少遇到林岿这样的人。
这个男人看样子很难交涉!
徐之浔决定先跟他聊点别的。
“我刚才往这边走的时候看到这附近都是树林,这应该不在岛上的旅游区吧?”徐之浔试探地问,手指有点紧张地摩挲着玻璃杯壁。
窗外一阵大风刮过,树叶唰啦唰啦地响着。
屋里林岿的回答若有似无。
仿佛有一声“嗯”被其他声音掩盖,又好像听错了。
“那这里离卡莱大酒店远吗?”卡莱大酒店是徐之浔在斯麓岛上入住的酒店,也不在岛上的旅游区内。
“远。”又是一个字的回答。
他手中的书仿佛要把他吸进去,直到听到林岿啪的一声把书合上,又啪的一声把书放到矮几上,然后双腿张开,身体前倾,手肘搭在膝盖上,抬头看她。
“今天太晚了,先住下吧,明天再说。那间是客房。”林岿指了指最里面的房间,“边台柜子里有面,饿了自己煮。”
没等徐之浔反应过来,林岿已经在说话声中走到最靠近客厅的那个房间门口,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进了门。
有点懵。
脑子确实转不快,生理性的。
徐之浔想,今晚一个人出门,穿越树林找回酒店的行动也太危险,关键是身上还没有任何通讯工具。
想到这徐之浔又觉得林岿真是个奇怪的人。
或许不能够把不使用通讯工具定义为奇怪,但至少他是个特别的人。
随便煮了点面吃,收拾完后,徐之浔走到最里面的房间,打开灯。
房间里仅有一张双人床,一套实木桌椅,一个衣柜和一幅画,但有一个小阳台,阳台上有藤制圆形吊椅。
但是现在已经天黑,连树影也看不太清晰。
衣柜是推拉门的,里面挂着两三件T恤和衬衫,很大很新,估计都是林岿的。
桌子上有一盏台灯,一个玻璃水瓶和一个杯子,玻璃瓶的水里泡着三片柠檬。
床头那面墙上的正中间挂着一幅泼墨画,内容是深蓝的海水和白色的海滩。
仔细打量完这个房间,徐之浔却没有睡意,坐在吊椅上看了许久没有星光的夜空,听着树叶的沙沙声,勉强眯着眼睛养了两三个小时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