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从清虚院匆匆而逃,一路上发觉巡逻的侍卫比平日里多了不少,就园中点着的灯,都鳞次栉比地分布于各处,将漆黑的夜照得如白昼一般明媚。
“此刻已是深夜,为何还点着这么多的灯?”青黛察觉到不同,随口问小留。
“姑娘有所不知,今日是王爷母妃的生辰,王爷极孝顺,每年的今日,园中都会灯火辉煌,彻夜不灭,以祈求亡灵永生不灭。”小留笑着继续说道,“之前的两年里,王爷每逢这日便独自待在清虚院,今年倒是不同。”
小留所说的不同,是指谢鲲将青黛留在伽蓝园直到深夜。
近来清虚院中的奴仆,对青黛愈加恭敬,私底下都传递着诸多流言,说青黛将来必定是谢鲲的宠妾云云,必定要好好巴结一番,否则将来日子定会难过。
青黛神色淡淡的,想起谢鲲背上的伤疤。他先前曾说过,身上的伤,不仅来自战场,还来自他的父皇与母妃。
她想想不出,一个怎样的孩子,会被父母折磨成那样,又是怎样的父母,才能对自己的孩子下那般重手。
方路过一簇花丛之时,青黛乍然瞧见一个黑影闪过。
她神色自若,依旧朝藏书阁而去。
小留服侍青黛将一切收拾妥当,正要将书桌旁的窗户掩上,却被青黛拦下。
“风里有香樟的味道,我很喜欢,窗户便留个缝隙吧。”
待小留离去不久,那黑影便从虚掩着的窗户利落地窜了进来。
虽然全身黑衣,又将脸蒙着,青黛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宋祁。
“哥哥,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宋祁扯下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他将双手贴在青黛两侧脸颊,接着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捏她,温柔宠溺地看着她:“今日是三月二十五,可是又忘了自己的生辰?”
的确是忘了。
近来青黛忧心的事情不少,加之她向来只觉生辰并无多大意义,便从来不曾放在心上。
唯独宋祁,每年都格外重视这个日子,总要在这日为青黛准备些特别的玩意儿逗她开心。
青黛将宋祁的手拂开,甜蜜一笑,眼巴巴地望着宋祁。
“哥哥今年又为妹妹准备了什么好玩的?”
上一次宋祁给青黛送生辰贺礼,还是三年以前,那时候她还年幼,喜欢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而宋祁总能投其所好,找到她最喜欢的买来给她。
“都已经十八岁了,还当自己是当年那个小丫头片子,盼着哥哥给你准备小玩意儿?”
“是啊,黛儿很怀念那时日日都能与哥哥在一起,陪着哥哥写字作画,又一同去街市卖字画。后来以为再也见不到哥哥,若没有那段美好的回忆,黛儿恐怕坚持不到如今。”
“傻瓜,说什么‘怀念’呢,我们还有许多来日。哥哥再也不会丢下你,今后我们便一直在一处。”
青黛感动地点点头,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
“来,看看这是什么。”
宋祁拉着青黛在桌前坐下,拿出一个顶精致的胡桃木匣子,其上雕刻着一朵舒展的月见花。是她最爱的花。
他将盖子轻轻打开,递到青黛面前。盒子里放着一枚极漂亮的和田玉簪。
“这...是哥哥的母亲留给哥哥的唯一念想。哥哥怎能给黛儿,黛儿不敢收...青黛是由衷地喜欢这个簪子,却又不得不抵抗诱惑拒绝。
“哥哥早就想给黛儿。你既然知道这簪子在哥哥心中的地位,那黛儿也该知道哥哥对黛儿的心意。”
两人相识于微时,一同从风息谷逃难至长安。
青黛从云端坠落到谷低的那段黑暗岁月,都由宋祁守护与陪伴。
她过惯了被捧在手心里的日子,吃的是珍馐美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出入皆有成群的下人伺候。后来她被无数次饥寒交迫折磨后,终于穿得惯粗麻布衣衫,吃得下苔藓、野果甚至师傅猎得的生肉。
紧紧闭着眼睛,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和活下去的意志,才将带着血腥味的生肉吞下肚(行文需要,实际不可取,请勿效仿!)。
他们在赶路,也在逃亡。
前后无数追兵,以至于即便身处深夜的丛林之中,他们都不敢贸然生火。
在野兽与追兵之间做抉择,他们毅然决然选择了前者。
那时候的宋祁还是个少年,却已经有着男子汉的倔强与担当。他默默下定决心,将来再也不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青黛眼眶中的泪花再也蓄不住,一滴一滴地掉落下来:“哥哥,这簪子太珍贵,黛儿不值得...”
“你值得。哥哥此生最后悔的事情,便是三年前抛下你,让你深陷这般处境。这一次,我一定带你走。”
许是因为感动,青黛轻声抽噎着,随后哑然道:“黛儿这一生,唯一的愿望便是哥哥安乐。”
“放心吧,我们都会的。”
“黛儿这些时日已经想通了,前尘往事就让它随风而去吧。黛儿再不想报仇,只想同哥哥浪迹天涯相守一生。”
宋祁温柔地将玉簪插在青黛的乌发上,只觉这簪子同她小巧的脸蛋格外相称。
青黛在镜前看了许久,万般不舍地将簪子取下。
“这簪子,哥哥帮黛儿保管几日可好?黛儿怕他日逃走,万一有所磕碰或者不幸遗失,岂不是毕生憾事。”
宋祁会意一笑,感叹她还是这般细致,“也好,反正不过三五日的时间,哥哥便可带着黛儿永远离开这里。”
青黛睡了个极沉的觉,醒来时只觉从未有过的坚定与坦然。
谢萩往常会在每日晨课后唤上青黛,学习琴技或者捣鼓那些林林总总的香膏。今日却一早来了藏书阁,带着比往日更甚的天真欢快。
青黛正在梳妆,刚上完脂粉,小留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陶瓷小罐,里面盛的是青黛亲自调制的唇脂,颜色犹如托着晶莹晨露的玫瑰,还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幽香。
“这唇脂颜色真好看,以前怎么没见黛姑娘用过?”谢萩随手拿起唇脂,凑到鼻尖嗅了嗅“这味道真淡,不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