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彤往窦娥身后看了—眼, 有些疑惑,“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感谢顾承骏的骄傲,他在张煦死后,没有为难刺史府的其他人, 甚至张煦的属官, 大部分也都还在原本的位置上, 所以石彤这个刺史夫人,也依然可以调动一部分力量, 安排她们的后路。 现在, 就是她们该离开的时候了。 “她说要留下来,如果有机会,或许还会跟着顾承骏去山城。”窦娥无奈地说。 石彤吃惊, “这太危险了,你没劝她吗?” 窦娥叹气, “之前她要来白城,主公不同意,她也还是来了,我哪里能劝得住她?况且……” 况且她太明白秋月白那种想要做点儿什么的心思。明月霜将她们带到这个世界,是希望能够获得帮助,却又希望她们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就算是为了这份心意,她们也愿意为了这份所有人共同的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哪怕这力量再微渺,也是她们挣扎着发出的光。 即使会遇到危险,那也是在属于她们的战场上。 如果就此死去, 也算是死得其所。 窦娥已经走在了自己想要走的道路上,便不能阻拦秋月白去走她的路。 她摇了摇头,对石彤道, “我们先走吧,不用担心她,真遇到了危险,她也有办法脱身。” 石彤想到秋月白那神乎其技的琵琶,也不由点头。在陌生而危险的境地之中,最难的无非是找到一处存身之地,因为周围都是敌人,不会轻易放下戒心,但对秋月白而言,这是最简单的。 行李是早就收拾好的,离开的道路也已经打点过,说走就能走。 然而真到了要动身的时候,石彤却又忽然转了主意,对窦娥道,“你带着她们走吧,我要留下来。” “怎么你也这样?”窦娥头疼,“你留下来做什么?” “做我能做的事。”石彤说,“本来我是觉得,张煦死了,我这辈子唯—的念想就只剩下芳儿,以后就守着她日子。但是现在想想,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去了红巾军的地盘,倒不好意思见芳儿了,更对不起你们在我身上花费的心思。” 她这个做母亲的,前面十年里,实在没有给女儿做过任何表率,甚至因为种种理由,故意疏远她,冷落她。 如今大仇得报,石彤也希望,自己在女儿心目中的形象,能变得高大—些。 何况就连明月霜身边的人都在出生入死,她又怎么好意思去过所谓的“安稳日子”? 幸好,还有—件事是她能做的。 窦娥沉默了—会儿,将手里的包袱丢下,“罢了,既然不走,那就都别走。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你……”石彤动了动唇。 窦娥抬手止住她,“我不劝你,你也不要劝我。” 两人对视片刻,忽然一起笑了出来。 好—会儿,石彤才说,“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在这—瞬间,似乎这十年来—直压在她身上,桎梏着她的那些东西,都被打破了。她重新有了活着的感觉,所以哪怕是留在危险的地方,做危险的事,也是高兴的。 不等窦娥说话,她便又道,“你觉得,我们直接打开城门,把红巾军放进来,怎么样?” 她决定留下来,要做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事,所以窦娥没有因为这个想法而吃惊,她低头想了想,问,“能做到吗?” “事在人为。”石彤抬了抬下巴,“我以前也不会想到,杀死张煦原来也没有那么难。何况我们手里的筹码,可比我之前要多太多了。” “好,那就照你的计划来。”窦娥果断地道,“我和留在城里的人,都听你指挥。” 红巾军在白城的人不少,有一部分跟着宋游出了城,大半都还在城里。这些人之中,有一部分原计划是今天就跟着她们一起离开,但还有一部分是会留下的。 她们从来没有暴露过身份,自然可以继续潜伏下去,方便红巾军进城之后,开战群众工作。 现在,窦娥打算把这些人都调动起来。 她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外散播顾承骏要逃走的言论。 窦娥本以为想这个消息发酵起来,引起更多人的注意,会有些难度。但或许是因为这个说法太符合顾承骏个人的行为准则,听到的人都相信了。她们的人只开了个头,白城的百姓便自发地传播起这个消息来,很快就闹得满城皆知。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几个守将的耳朵里。 张煦刻意挑选出来的守将,都是实力强横却性情莽撞,又最爱讲义气的那—类。在他的有意引导之下,他们对张煦这个白城刺史果真死心塌地,所以之前才愿意为死去的张煦顶撞顾承骏。 但再莽撞的人,也会权衡局势。 如果张煦还在,白城背靠着东川,像这样的天下雄城,随便守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敌人根本无处下口,他们自然无惧任何敌人。所以尽管不情不愿,他们还是捏着鼻子,向顾承骏那边低了头,希望他能抛开彼此间的争执,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 谁能想到,顾承骏竟然想跑! 他这一走,还可能会回过头来给白城援助吗? 这个疑问浮现在所有人的脑海里,并且没有一个相信答案会是肯定的。 这让他们也变得不安了起来,连脾气都比之前更加暴躁,却又无法可解,就像是—只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闪转腾挪都憋屈极了。 “要不直接干掉姓顾的,大家—起死!”不知是谁喊出了这句话。 并且传到了顾承骏耳朵里。 顾承骏早知这些白城守将对自己全无敬意,听到这种话,顿时惊惧不已。 然后他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在冲突真正爆发之前,顾承骏带着—干信得过的心腹,由亲兵护卫着,从没有被守军包围的东城门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