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家一向有尊重家庭成员隐私的好习惯,一直以来,俞佳进俞謇的卧室,都要敲门征得他的同意,可听见周枕书卧室里动静时,她心里猛然一沉,没顾得上敲门,没头没脑地一头闯了进去。
大概是因为刚刚搬家的缘故,周枕书的卧室简单得称得上简陋,除了一张床和临时搭起的简易木桌,竟然什么都没有。那张木桌大概原本就不甚稳当,此时被掀翻在地,桌子上原来应该摆着一盏台灯,那台灯也被殃及摔到地上,玻璃灯罩碎了一地。
而周枕书此时就侧卧在这一地碎玻璃之中。
“周枕书!”
俞佳惊呼出声,小心翼翼地趟过碎玻璃,在周枕书身边蹲下。她犹豫着不敢碰他,只试探着问:“你还醒着吗?”
大概是被闹出来的动静从醉意中惊醒,周枕书听见俞佳的声音睁开眼时,目光依旧比之前清亮许多,眼里那层被酒精软化成春水的薄冰再次悄悄凝结,他又恢复成平日里漠然冷清的模样。
他摸索着攀住床沿,挣扎着坐起,稍稍抬头,就有一串鲜艳炙热的嫣红从额头滚落——
他受伤了!
薄醉初醒,周枕书勉力坐起,身子还是摇晃得厉害。俞佳怕他一头栽回碎玻璃堆里,伤上加伤,顾不得许多,一手搀住他的手臂,一手环过他的腰背,用力把他整个人架起来,半扶半拖地拉到床上去。
猝不及防地被拖拽起来,周枕书皱紧眉头:“你……”
他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原本是要指责俞佳一再突破他的安全社交距离,可话还没出口,俞佳已经变本加厉地按着他的额头,没打声招呼,就自顾自地拨开他额头的碎发,凑近过去看他额头上的伤口。
原本,周枕书是可以挣脱开她的,可是俞佳的手指有种专属于女性的温暖柔软,覆在他额头上,令他想起年幼生病时的场景,他小的时候很不懂事,生病时闹腾得更厉害,只有母亲会无条件地纵容着他。
有一瞬间,他像是回到年幼时的某个春雨连绵的三月,恍惚能听见乌瓦白墙的老宅屋檐下,滴滴答答落下来的雨。
三月的雨总是温柔,只可惜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那种温柔。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周枕书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贪恋俞佳指尖的温度。
“这是怎么弄的啊?伤口一直在出血,看起来挺严重的,你收拾一下,我送你去医院。”俞佳捞起地上的纸抽,抽了几张压在周枕书额头的伤口上,拉起他的右手扶住纸巾,“自己扶一下,你的外套在哪里?我帮你拿过来,外面挺冷的,你穿这样出去肯定不行……”
“你别忙了,我不去医院。”周枕书打断俞佳。
“为什么?”
周枕书好像跟医院有仇似的,之前在富华酒店,听说俞佳打了急救电话,也是一幅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上一次就当他真的只是低血糖,俞佳反应过激了,可这一次,可是真真切切地见了血。
俞佳眼看着捂在周枕书伤口上的那几张纸巾已经被血色完全浸透,她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地劝:“不行的!伤口一直在流血,我们自己处理不了的。”
伤口涌出的血已经濡湿了纸巾,血色顺着周枕书的手腕滑下去,沾染上他雪白的袖口。
那道伤口确实很深,血汩汩往外冒血一直没能止歇,处于持续失血中,周枕书原本就略显苍白的脸色彻底惨白一片,连唇上微薄的淡粉也褪了个干净。
周枕书垂着眼睛不说话,俞佳态度坚决地强调:“必须去医院!”
周枕书捂着额头想了想,对她说:“冯景后天就回来了。”
“嗯?”俞佳被他这一句弄得有点懵,“所以呢?”
周枕书脸色煞白,已经有些坐不住,歇着靠到床头上去,半阖着眼,提醒她:“你还记得你在电话里答应他什么吗?你打算到时候让他去医院接我?”
当然记得!不然她吃饱了撑着,大半夜在周枕书家里是为了遛弯散步?
今晚跟冯景通电话时,俞佳确实答应过,会帮他盯着周枕书,等他两天后回来,把周枕书全须全尾移交给他。
可谁能想到,周枕书一个一米八几的成年人这么能折腾,她挂断电话还没几个小时,他就把自己的脑袋折腾出了一个大窟窿,还讳疾忌医地不肯去医院!
俞佳逻辑清晰:“这跟去不去医院有关系吗?无论去不去医院,你都已经受伤了。”
周枕书思路清楚:“对,我已经受伤了,所以冯景本可以不接受采访。”
俞佳莫名其妙:“你自己从床上滚下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送你去医院已经仁至义尽!”
周枕书微抬了一下苍白的嘴角:“我受伤跟你有没有关系重要吗?你应该在意的是冯景最终是不是会接受你的采访,所以我希望你配合一点。”
俞佳眯起眼睛,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配合……什么?”
周枕书倚在床头,单薄的胸膛随着呼吸的频率轻轻起伏。不知道是因为持续失血,还是因为还有其他地方受了伤,俞佳觉得周枕书的声音越发虚弱,好像连说话都显得越来越吃力:“帮我把药箱拿过来,你就可以回去了。冯景回来,我去说服他接受采访。”
说什么大话呢?俞佳冷眼看着周枕书,真心实意地觉得按照他现在这副奄奄一息的样子,他可能是没办法活到冯景回来。
俞佳抱胸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一声不吭地扭头走开。
不一会儿,俞佳拿着不知道哪里翻出来的厚外套进来,扶起周枕书,吃力地给他套上厚外套。他身形清瘦,可终究是个成年男人,俞佳刚刚又是搀扶又是拖拽已经耗费了不少力气,此时扶起他穿外套,也是个体力活,俞佳很快就累得气喘吁吁。
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喂,你自己伸伸手行不行?”
周枕书不仅没有伸手,还把被她塞进衣袖里的手臂往外抽,再次强调:“我不去医院。”
“闭嘴!”俞佳横了他一眼,“我打车送你去医院,或者让救护车来接你去医院,二选一,你决定吧。”
俞佳的执着坚韧,让周枕书意识到今天不去趟医院,这事估计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