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景是江城人,他在这里合该有他的阖家欢乐。
而那是独在异乡的周枕书所没有的。
好像每一次,她都是在周枕书极其狼狈的时候见到他,在富华酒店地下车库的电梯间,在被酒气氤氲醉意朦胧的深夜,在江城大雨倾盆的傍晚,在他独自卧病的清晨,每一次的周枕书都狼狈至极,可每一次的周枕书也都独立至极,坚强至极,好像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可是他是真的不需要吗?
还是因为他知道得不到,才干脆习惯不需要呢?
热汤面的热气熨烫过春寒料峭的早晨,俞佳端起面碗,恍然想起,这碗面,好像是周枕书唯一的,试图抓紧的慰藉。
“面好了,我进来啦。”俞佳敲了三下门,推门走进周枕书的卧室。
她不是第一次进周枕书的卧室,冯景没回来的时候,冯景在的时候,她都进来过,可是说不上为什么,这次的感受有点不同。
站在暗沉沉的卧室里独自面对周枕书,她隐隐觉得空气中有股暧昧暗流涌动。
分明是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怎么她突然就不自在了呢?
蒙被子里的周枕书闷闷咳嗽几声,撑着身体缓缓起来,靠坐在床头,伸手拧开台灯。
灯光是温暖的黄色,温柔地勾出周枕书线条流畅利落的侧脸轮廓,甚至能看见他脸颊上一层细细软软的绒毛,再往下是修长挺拔的脖颈和形状优美的锁骨。他的肩膀很宽,但整个人又偏消瘦,能套上他这副骨架的睡衣真正穿到他身上显得异常宽松,柔软的布料斜斜搭在他肩上,露出肩头小半块苍白的皮肤。
似乎生来就属于暗处,坐在暗处若隐若现的光里,即使是在病中,周枕书依旧神秘而优雅,仿佛神祗。
周枕书微微蹙眉,偏过头又是一阵闷咳:“不是说,面好了吗?”
走神的俞佳被他的声音惊醒,才发觉自己脸颊隐隐发烫。
不行!这温暖而黑暗的地方,简直是在引诱人犯罪!
“好了,给你放这里。”俞佳把手里的面碗放到床边的桌上,扭头去把窗帘拉开。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歇,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一大捧阳光从窗口撞进来,驱散满室死气沉沉的昏暗。
俞佳回头看了一眼周枕书,挑了一扇离他远些的窗子,打开半扇窗子通风。
春天微凉的气息从窗子挤进来,俞佳盯着窗外深呼吸,等着脸上的热意被冷风渐渐吹去。
可是天不遂人愿。
不让人省心的周枕书才吃了一口面,就开始指点江山:“没有昨天的好吃。”
俞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废话!这是我今天早起半个小时给您煮好,现在又重新加热的,性质跟泡面差不多,味道当然没有昨天的好。”
她一时忘形,跟周枕书说着,就转过身,双手抱胸站到他床边去了。
一段话说完,才发现周枕书拧着眉头,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看。
俞佳被他盯得有点心慌:“怎么了?”
周枕书放下面碗:“过来。”
俞佳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周枕书忽然抓着她的衣袖迫使她微微弯下身子。他一手覆在她额头,另一手覆在自己额头,皱眉感受了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收回手,重新端起碗,继续捞面条吃。
俞佳抹了一下自己还散发着热意的脸,眨眨眼:“你是怕我被你传染,也感冒发烧?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才不像你……”
话没说完,已经被周枕书凉凉的目光止住。
得意忘形的俞佳嘿嘿干笑两声掩饰尴尬,周枕书边慢悠悠地卷着面条,边说:“你没有感冒发烧最好,帮我喂一下乌龟。”
“嗯?”俞佳的笑容干巴巴地僵住,“什么意思?喂乌龟?”
“嗯,我感冒了,怕传染。”
“怕传染给乌龟?”俞佳看怪物一样地看周枕书,“乌龟也会感冒吗?”
周枕书继续有条不紊地吃着面条:“小心驶得万年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