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小八以为自己被来势汹汹的霉运冲死了,再无转机。
慢慢地,灵识动了动。于是,她又试着蹙了蹙眉头,弯了弯手指。
五感归位。
她刚睁开眼就被人推开。
冷硬的地板冰得小八一个激灵,不耐烦的声音自上落下:“他奶奶的,哪来的不要命的,敢占老子的地盘!”
一张鞋拔子状的长脸豁然出现在眼前,长脸上黏着一团头发,竖着一对眉毛,两只眼睛圆圆地瞪着她,看起来都快冒火了。听他说话的时候,还能看到嘴中一口摇摇欲坠的黄牙。
劫后初醒,灵识尚有几分混沌。看着这个陌生的环境,她的第一反应是:天庭怎么被烧成这样了?还有,天垣的虚影呢?
小八强撑着坐起来,愣愣地打量了鞋拔子兄片刻,牙尖嘴利地回击:“天庭何时成你的地盘了?”
鞋拔子兄亦是一怔,圆瞪的怒目逐渐回神,呸了一声,嘀咕道:“什么天庭不天庭的,原来是个傻子。”
小八皱了皱眉头。
这才注意到,这鞋拔子兄,好像是个寻常乞丐。
他们的四周也无天阙烟云,亦听不见凤凰啼鸣,更看不着巍峨耸立的宫殿。
刚刚清醒的脑子转了转。难不成,此刻她的所在之地是……人间?
若这里是人间的话……
自己为何渡个劫,会渡到人间来?
“兄台,斗胆问一句,这里是哪儿?”小八懵道。
鞋拔子兄侧过一张脸,更像鞋拔子了,“扬州城啊!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
小八额上的汗啪塔啪塔往下掉。
看来,她渡劫时惨得过了头,不仅失败,还直接滚到人间来了。
面前一条街道上熙熙攘攘,几个喽啰推着小车在街边叫卖。顺着往上,便是低矮的市肆、高挺的大树,以及……小八的目光突然顿住,疑道:“我们头顶的天上,为何好像……有个洞?”
鞋拔子兄扭过脑袋来,拿小拇指抠了抠耳屎说:“你竟不晓得么!”
难得有机会炫耀一番自个儿渊博的学识,他的眉眼一弯,嘴角一扬,语气都高昂起来:“三日前的卯时三刻,天上突然亮起一块红云,后来这天儿就跟蒸炉似的越变越热。老子坐在这里讨饭,脑袋烫得直冒烟呢!”说着,拿沾了耳屎的手指了指自己秃了一块的头顶。
小八惊道:“然后呢?”
鞋拔子兄见小八伸长了脖子,说得更起劲了:“然后嘛,大家当然是害怕得跑回家关紧门窗咯。”
鞋拔子兄说话时,唾沫星子胡乱地飞。
小八被迫跳起来,一边以各种奇诡的姿势躲避唾沫星子,一边听他说:“前两日外头热得比三伏里还猛,谁出去谁烤焦,没人敢出门。大家就在家里蹲呀蹲,后来发现好像除了热,并没有啥异样。老子胆肥,就试着开门瞧瞧,你猜老子瞧见了啥。”
小八想了想,合理猜测道:“热得比三伏里还猛的天?”
“去去去,别拿老子寻开心,”鞋拔子兄笑嘿嘿道,“是烤鸟!天太热了,鸟都被烤焦了掉下来,老子两天吃了六顿肉!”
他舔了舔嘴唇继续道:“第三天的时候,也就是今天早上,天上落了一场大雨,再开门的时候,就不热了,天上却也多了个窟窿。”
小八顺着他的目光往天上看,结合鞋拔子兄的话推断,当时的情形,应是她霉运连连,跨火盆时恰逢火盆里那一昧真火成精,进而引发了一场天庭大火。
真火精厉害得紧,把天庭烧了个窟窿,倒霉的她也就首当其冲从窟窿里滚到了人间。
只不过,她的事是理清了,心中却还是不免有些顾虑:虚影去哪儿了?
关乎真真烈火的记忆在脑海中窜起。她依稀记得,当时火势急寥寥地蹿,眼花缭乱之中,她先是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紧接着,身影便连同她一起被卷进了火里。
生命安全受到威胁,正在她慌神之际,有一只温柔却坚定的手握住了她的左手,试图为她挡去灾劫。
再然后,她就失去意识了。
按回忆中的情况来看,天垣的虚影既与她在一处,那要么被火烧得灰飞,要么就是同样与她坠落到了人间。
小八站在原地,理清思绪后,意识到她竟凭一己之力引来了一场天庭浩劫。
她不自觉地握紧了被天垣虚影握过的左手,还顺便从天垣的虚影身上捞了一把油水。小八想了想,莫名觉得,还……挺有成就感的。
于是,下定了一个决心:虽然她渡劫失败了,但她还是要想办法,回到天庭,然后攻略天垣!
鞋拔子兄道:“诶,诶,你在笑啥呢?天上多了个窟窿有啥好笑的?”
鞋拔子兄摇了摇头,“果然是个傻子,”摇了摇头,推攘着小八嫌弃道,“几日不来居然有傻子敢占老子摊位了,滚滚滚,别打扰老子讨饭。”
雨后的街头人烟阜盛,小八身段纤瘦,被他一拉扯,压根站不住,只得被鞋拔子兄一直挤到街上。
看着天山那个窟窿,没心没肺地笑着笑着,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当初是在无意识的状况下被玉帝带上天庭的,压根不知道天梯在哪,该怎么回去啊!
小八惆怅地负着手,脑子拼命地转,开始在街上踱来踱去。
倒霉蛋一直从城东踱到城西,拐了个弯儿,又从城西踱到城北。
踱着踱着,肚子止不住叫了两声。
她掏了掏袖袋,身无分文。没办法,只好捂着肚子,准备从城北再踱回城东。
就在这时,墙角一个垃圾堆里,蓦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沉小八,是沉小八么?”
小八脚步一停,脑子亦停了停。
这是有一堆垃圾在叫她?
她面露狐疑之色,尚未答复,脚边的垃圾堆底下,已缓缓探出一个脏脏尖尖的条状物什。
小八不知来者何物,心中惴惴,不由得往后倾了倾。
但,她好歹也是从天庭下来的,不能在此等凡物面前失了风度。便十二分警惕地盯着它,掌心灵力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