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在顶天山中,山边深潭环绕,山顶盖满白雪。
眼下离石林虽尚有二里路,水面却已结了一层薄冰。小桃仙化作一只巨鳖,让众人坐在他背上。四只鳍在水中滑动,浮冰便向两边漂去。
小八戴了顶绒帽,帽顶装饰了一对假兔耳,冷风拍过来时,兽耳就会一颤一颤。绒绒的毛搔在鼻头上,有点痒。
“阿嚏——”
眼见鼻中似有鼻涕要涎出来,小八赶紧探一探包袱,发现没带手帕。
不妙!若是由着这根鼻涕晃里晃荡的……那她的英名……思及此,小八倒吸一口冷气,趁着白仓熟睡,悄悄把白仓身上的小棉布薅走了 。
她朝左看看,发现天垣直板板地盘坐在龟壳上,像是入了定,大氅上的一圈绒毛绕在他鼻子周围,他却岿然不动。
于是又朝右看看,发现徐叶青散漫地坐在龟壳上,赏山看水,一条围巾绕在脖子上,几根绒毛晃来晃去戳他的鼻孔,他却在笑嘻嘻地玩雪。
小八觉得很震惊。
难道美男都不打喷嚏的吗……
至酉时,小桃仙终于靠了岸。
虽说此时已是黄昏,但三伏天里昼长夜短,照理来说这时天还不该太暗,可一迈入顶天山的地界,眼前却已是茫茫一片黑暗卷着滚滚的雪雾。
大朵大朵的雪花迎面砸来。
小桃仙将头缩进鳖壳里,感叹道:“嘶,此处果然妖气很重。”
小八从路边摘下四片芋荷,以点石成金之法将其中三片变作三顶油绿油绿的伞,一顶自己撑着,一顶递给徐叶青,一顶递给天垣。
剩下一片,则直接盖在了小桃仙的鳖壳上。
此处妖气实在浓郁,一眼望去,层层植被挡在面前,实在是看不清路。小八低头道:“白仓,我们到山脚下了。只是前面似乎没有一条路可以走,你晓得该怎么办么?”
等了半天,白仓没反应。
小八这才注意到,似乎半炷香之前开始,白仓就一直又懒又软地蜷在她的衣领里。
她抬高几分嗓门,重复了一遍:“白仓,醒醒,我们到山脚下啦。”
还是没反应。
“莫非是此处过于寒冷,白仓冬眠了?”小八晃一晃衣领,用食指戳了戳白仓的脑袋,试探性地喊:“白仓?”一晃,衣领里就灌进丝丝冷空气,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领口这才传来白仓懒洋洋的声音,“嗯……已经到啦?前面的植被都是障眼法,你们就直接撞过去,一直走,等看到……”声音越来越轻,刚说到关键的地方,便没声了。
小八着急道:“啊呀,你倒是把话说完再睡呀,醒醒,醒醒!”说完,就将白仓从领口掏了出来,捧在掌心里,试图喊醒她。
一根手指探了过来,天垣将白仓翻了个身,试了试体温,道:“唔,大约不是冬眠了,而是发烧了。她身上有些烫。”
发烧了么……也对,白仓不过是只极弱的小鼠精,就连修成女体也得靠别人度化,如何能捱得住顶天山的凌人妖气?
小八突然有点同情白仓,又有点敬佩白仓。
能为了一个不知来头的人犯险那么多次,真是难为她了。
天垣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小八以为他要给白仓盖上,正欲伸手接过,岂料天垣的手一转,竟是拿帕子擦了擦他刚刚碰过白仓的那根手指。
小八:“……”
天垣一边收起帕子,一边嫌弃道:“既然白仓说要往前走,那就先往前走吧。先走一段路再说。”
小八将白仓揣回领口捂着,担心道:“万一走过头迷路了怎么办?”
天垣笃定道:“放心,不会。”
小八不解道:“你怎么知道?”
天垣淡然道:“因为本座刚给你改过命,你如今已有鸿天大运,就算走错了,也必定能够心想事成。”
小八一挑眉,她果然没看错人。
照着天垣的意思,小八笔直地向正前方走。
就在脑门顶到树枝的一刹那,光景变幻,月转星移,三人一鳖一鼠已置身一条小路上,路边低矮的灌木丛上挂了几尊灯盏,盏内尽是飞舞乱窜的萤火虫,偶尔发出轻微的碰壁声。
此刻雾气散去,明月高悬,一只鸾鸟栖在枝头,低下脑袋,伸长脖子,看了看他们,扭头衔了几根光滑锃亮的尾羽丢下来。
小八接住一根,说:“我曾经了解过这个地方。据说石林入口处有鸾鸟把守,若是它看来者顺眼,就会送出自己的尾羽表示认可,来者接下来一路便会畅通无阻。”
如今运气这么好,实在是叫人内心飘飘然。
她抬头看向鸾鸟,攒出一个笑来,说:“敢问这位羽仙,你可知道石林中是否住着一只白衣银发、性情和顺的白虎精么?”
鸾鸟点了点头,扇了扇翅膀,绕着小八头顶转了一圈,用尖尖的嘴巴戳了戳落在小八手中的尾羽。
掌中尾羽便转了两圈,静静躺在小八的掌心中。顺着尾羽所指的方向眺望,依稀可见一座小楼。
小八道了声谢,朝着小楼的方位走。
覆了雪的山路过于松软,踩下去一脚一个坑。所幸,风雪虽大,路却不长,左不过走出不到一里地,小楼便明晰了许多。
小楼不高,但很宽敞。尖尖的屋顶压了白雪,在月色的映照下,晕出一圈淡淡的光。小楼周围奇花异草开遍,在风中轻轻摆动,多有小鹿站在屋檐下,对彼此呦呦互鸣。
有雪月,有风花,此情此景何其风雅。小八本该欣喜,可看着眼前风光,却忍不住拧起眉头。
其实她这一路都有点疑惑。
疑惑就疑惑在,像石林这么危险的地方,即便是天庭的老星官们也都忌惮三分,真的有那么好闯入么?
小八低头看着手中尾羽,比起指路,她倒觉得,这更像是……诱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