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寒坐在这儿,纯属习惯使然。她见苏子玉给商云让了位置,也没多想。但没料到苏子玉又紧着商云坐了下来。
长桌的这一侧并不宽。小时候她与商云人小,坐在一起倒无所谓。如今三个成年人挨在一处坐,却显得拥挤了。
她暗自思忖,看来这的确然是个看风景的好位置,便起身道:“要不我换个位置。”
“不必。”
“不必。”
两个男人都异口同声地开口了。
林霜寒一愕,月长老便拍了拍她的肩,把她按回去:“阿落,你坐在此处便是。本就是凌言为你留…”
没等他说完,商云出声打断了:“来人,上菜!”
一盘盘菜肴流水价地送了上来,因有贵客,菜肴相当丰盛。
风长老将面前一碟酱肘子往林霜寒处推了推:“阿落,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风叔叔今儿特意吩咐了厨房做的。尝尝。”
林霜寒笑道:“多谢风叔叔。”伸长了筷子正要夹。
斜刺里忽穿出来另一双筷子,却是苏子玉。
动作比她快上许多,在酱肘子的碟子里夹了一小块,伸长手,越过商云,轻轻放在林霜寒的碗里。
苏子玉温温柔柔地笑:“陛下说了,你不能多食荤腥,尝尝味道便可。”
林霜寒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却当真只吃了苏子玉夹的这一筷子。
苏子玉自己不吃,又伸了手,托着一个碟子,盛了些鱼肉往林霜寒的地方送:“此物最是滋补,阿落你多吃一些。”
商云冷眼旁观,忍不住了:“她自幼就不喜吃鱼肉。”
苏子玉动作不停,从容道:“在下自然知道阿落不喜欢鱼肉,但如今阿落的身体…”
“辉之,”林霜寒忽放下筷子,打断了他,“食不言,寝不语。”
苏子玉从善如流地闭了嘴,朝商云微微一笑:“商门主,请。”
他说完,仍旧是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地往林霜寒的碟子里夹菜。因他右手不便,便用的是左手,次次从商云的眼前理直气壮地横过去。
商云:…
我看你这厮就是存心不让我吃饭。
他提起筷子微微偏头,去看林霜寒的动作,她怎么能忍受有人给她夹鱼肉!
要知道小时候林霜寒是闻到鱼肉的腥味就想吐的那种人,从此千丝门的饭桌上就没有鱼。
今儿因着苏子玉,千丝门到底还是要有个待客之道,才做了这道鲈鱼,但也放在了离林霜寒最远的地方。得亏这苏子玉伸了这么长的手去夹。
果然,商云注意到,林霜寒是一点也没动那碟鱼肉。商云嘴角微弯,便将那小碟子鱼肉夹到了自己碗里来。
林霜寒一怔,偏过头去看商云。
后者淡然道:“这鱼放的太远了,我夹不到。”
原来是这个原因。
林霜寒了然,便将那小碟子都推到了商云跟前,随后开始低头吃饭。
两人隔得太近了,商云一眼便能瞟见林霜寒认真吃饭的侧脸。
刚刚林霜寒一本正经地对苏子玉说出那句“食不言,寝不语”的话,又令他有些恍惚起来。
林霜寒的性子,随的是她的母亲。认真,倔强,一根筋。吃饭就像练剑,也要一心一意。
他小时候,就最喜欢在林霜寒吃饭的时候撩拨她,总想逗得林霜寒破功说话。
但往往招惹来的是林霜寒一顿毫不留情的胖揍。
如今十年过去,林霜寒瞧起来什么都变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看着那碟子鱼肉,商云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扬。
“商门主,怎不见你动筷?”
苏子玉的声音,又“适时”地响了起来。
顺势,他站起身,接过林霜寒的空碗,又为她盛了一碗汤。
商云终于搁下了筷子,心道我看你这厮矫揉造作的动作我都看饱了,还动什么筷?
他嘴角扯出一个笑,着看苏子玉的一举一动,抱着臂往后一靠,给苏子玉让出一条夹菜的康庄大道来:“今儿没什么胃口,你们先吃,我去旁边坐坐。”
话是这么说,他的屁股还是黏在椅子上,瞧着半分没有挪动的意思。
苏子玉笑得含蓄。林霜寒却放下碗筷,朝他看过来。
商云本来还心安理得霸占中间的位置,想看看苏子玉到底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奈何一对上林霜寒的眼神他就破功,干脆起身便往桌外行去,最后坐在了长桌对面的老爷椅上。
商云端起桌上一盏茶,垂着眸子吹了吹。再抬起头时,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笑道:“大家自己吃好便是,不必管我。”
他这样笑起来的时候,桃花眼好似沾了窗子外头渐而晦暗的天光,也慢慢暗下去。那一点点因着鱼肉而起的欣喜,此刻也因着苏子玉夹菜的动作而归于沉寂。
他垂着眼看手里这杯茶,心想,喝完这杯茶,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那就开始说说苏子玉中毒的事情罢。既然苏子玉如今是林霜寒的未婚夫,他便一定要尽力替苏子玉解了这毒才是。不光是为了解开减字木兰,也是不能看着林霜寒,年纪轻轻就,守寡罢。
他小口小口轻抿茶杯,斜刺里忽而伸过来一只手,压住了他唇侧的茶盏。
商云愕然抬眼,林霜寒逆着光,站在他身前,认认真真道:“空腹喝茶,对身体不好。”
商云一愣,怔怔地“哦”了一声。喉结上下一滚,不知该有什么动作,下意识还是往茶杯前凑。
林霜寒蹙了蹙眉。
她想起来小时候,商云似乎就不爱好好用饭,一到吃饭的时候必然是他话最多的时候。等到最后用饭时间将过了,才匆匆扒拉两口。
后来便落下些后遗症,总是一饿就腹痛,月长老说是肠腹受了些损伤,需得好好将养。她从此便用拳头压着商云认真吃饭。
她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商云这毛病治好了没有。
但她觉得自己的毛病还没治好,看见眼商云这吃饭划水的模样她就手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