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没被这点琐碎搅乱心情,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让丫鬟帮忙点一出“诸葛亮空城退仲达,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戏码,以作应景。
唱词一出,雪蝶银牙几乎咬碎,拍了桌子就要上去撕人。
然步子还没迈出去,就叫身侧一记眼刀生生捅回座上。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
雪笺低呵,眸底戾气四溢,浑不见半点适才的娇怯。
雪蝶吓得赶紧端正坐好,一根头发丝也不敢乱颤,好半晌才嚅嗫着唇,不甘道:“若是真叫王爷见到她,可怎么办?姐姐真打算就这么放弃?”
“放弃?”
雪笺似听见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个阴冷的弧度。
秦楼楚馆里头出来的姑娘,最不认识的,就是“放弃”二字。
因为她们没有退路。
往上爬一步,或许仍旧是人间炼狱,可若后退,哪怕只是一小步,都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以纵使练琵琶练出两手厚茧,陪宋廷钰陪到连她自己都嫌弃自己,她也断然不能回头。
就像那日宫宴,为了能混进献艺的伶人之中,她能毫不犹豫地去陪一个面皮皱成包子的老太监一样。
毕竟能四条腿的狗好找,像方停归这样大权在握、又能守身如玉的男人,却是几百年也难遇上一个。
她岂能错过?
现在受些委屈有什么?
只要她能入楚王府,成为王府里说一不二的楚王妃,何愁不能将这些委屈都加倍报复回去?
原以为宴上那一声赞,已经为她添了一只羽翼,谁承想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皇城司那边的一位小吏醉酒后无意间说起——
方停归那夜急急入官署,并非为了第一时间查看军饷案卷,而是严刑拷打,逼问一些证据。
一些被有心人刻意掩盖、对林家翻案有利的证据……
她并非朝堂中人,不懂这些党争利害,可多年游走红尘,有些东西却是看得比谁都分明。
倘若当真如她猜想的那般……
莫名的寒意顺着脊骨往上心房,雪笺不自觉攥紧了手,望着窗边闲坐看戏的姑娘,有那么一瞬,她也险些克制不住冲上前。
余光一划,她又倏地松开了手。
眸底思绪瞬息万千,末了,就只余一缕幽暗的刻毒,几不可见地爬上嘴角。
“林姑娘到底还是林姑娘,高义无双,我等实难企及。想来楚王殿下应当也知晓姑娘这份心,不会轻易怠慢。就可惜宋世子这份心……但愿他能早日想通吧。”
雪笺温声一叹,笑容映在春日柔软的光束中,纯良而美好。浓长的眼睫迎着金芒簌簌轻颤,恍惚能抖落金粉。
众人却心底却不约而同浮起一丝兴味。
林嬛也一瞬拧紧了眉。
这话乍听只是在帮刚才的尴尬局面打圆场,没什么特别,仔细分辨,却陷阱重重。
什么叫“楚王殿下知晓这份心”?什么叫“不会轻易怠慢”?
说的好像她和方停归之间还藕断丝连一般。
如今方停归刚接手军饷案,多少双眼睛盯着,若是叫有心人听去,一状告上御前,凭陛下多疑的性子,莫说她林家难再回天,便是方停归也会受他们牵连。
而这间水榭后堂在座之人,又恰好都有这本事,能成为那个“有心人”。
且就在刚刚,自己还把她们全都得罪了……
好一个一枕春的花魁娘子,不多生几个心眼,还真是防不住!
坑她也就罢了,居然连他也不放过……
三年前那场大雨重又浮现眼前,林嬛心尖扯痛难忍,更盛的怒火也随之涌上,直烧得她口舌发干,血液沸腾。
想着被宋廷钰绑走的春祺,又溜了眼周遭意味深长的目光,她索性将这口黑锅扣给宋家,郑重而坦荡地道:“诸位放心,我家之事,我纵是去求宋世子,也绝不会和楚王殿下有任何牵扯。”
衣袖一甩,甚是飒沓。
可不等屋里人做出回应,门外就先传来一声笑,唤了句:“念念。”
语气无奈又宠溺。
林嬛辨出是宋廷钰,心里一阵作呕,直呸:“晦气!”竟让他听到这话。
正思忖该如何跟他解释,让他不要误会。
就听他满心歉然,又欢喜难掩地对身旁人说:“念念自幼娇贵惯了,口无遮拦,无心冲撞王爷,还望楚王殿下莫要怪罪。”
林嬛本就烦躁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