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净在酒店内走廊晃悠，视线虚焦，没有落点。
等人？原净自嘲。
她等的那个十七岁肆意耀眼的少年，没有因为她回头。
时间的齿轮追溯到高二，原净那是第一次撞见常舒俞。
那年联考，原净坐在考场的最后一排，看着前面时断时续传来的试卷，兴味索然地握着按动笔给橡皮扎眼儿。
前面男生传来试卷，原净伸手接过，正拿笔打算写名字时，男生举手，声音洋洋盈耳：“老师，少一份卷子。”
清透的嗓音响彻整个教室，同学纷纷扭头看向他。
原净一怔，卷子从前往后传，传到男生手里应该是最后一份，却留给了她，他又举手要一份。
监考老师在讲台上回复：“我去隔壁考场看一下有没有多余的卷子，大家保持安静。”
一开始还很自觉，只有卷子翻页的声音。十分钟后，监考老师还未回来，同学们压低声音，开始交头接耳。
黑板上的钟表肆无忌惮地转动，原净按了下笔帽，咯嗒一声，子弹头的笔芯缩进笔套里。
原净实在不想欠别人人情，何况还是个不认识的人，她用笔帽捅了下前面男生的背。他身体往后靠，闲散地抱臂，轻微侧身，从原净的视角，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他的额发半掩眉毛，明亮狭长的眼睛在眼角微微上挑，高眉骨和山根之间的落差错落有致，侧面轮廓棱角分明。目光淡淡，看不清神情，但那张侧脸，无可挑剔。
原净楞了一下，举着卷子的手悬在空中，想开口的话在嘴边，却说不出来。
他瞥了眼递过来的卷子一角，眼神不明，浅浅的气息从喉咙传出：“有事？”
原净回神，抖了下卷子，客气道：“要不你先写吧。”
男生没说话，往前倾身，胳膊肘抵着桌子，指节修长的手指在太阳穴的位置揉了两下，似乎是被她打扰到。
原净感觉一丝尴尬，反正也友善地礼让了，对方不领情那她就没必要自讨没趣，她抻了抻卷子，低头写题。
沉甸甸的乌云逐渐笼罩天边，空气里的浮沉飘散，细雨悄然生息地落下，淅淅沥沥地洒在枝桠，窗户上浮漾着水珠流光，整个校园被薄雾渲染。
微风掀起门上的流动红旗，原净抬头看钟表，半小时了，监考老师还没回来，教室里快乱成一锅粥了。
男生仍撑着脸颊，整个人闲散委顿，丝毫不慌，跟教室里奋笔疾书的考生截然不同。
原净忍不住往外瞟老师的身影，手里的按动笔被自己按的咯嗒咯嗒直响，频率渐快。
可前面养尊处优的“皇上”都不急，她急什么。
轰隆——
闪电雷声接踵而来，打破了考场的喧嚣。也仅仅静默一瞬，同学们言三语四，好像都忘了监考老师出门拿备用卷的事情。
“没带伞儿啊。”
“一会儿怎么去餐厅？”
“应该不会下大吧？”
“昨天广播站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雨啊。”
原净一句话都没听心里去，相比于这场大雨下得急，老师没有回来这件事更让她心里焦急。
一个小时后，老师终于赶来，她身上大多已经淋湿，怀里抱着几份卷子和答题卡，解释道：“去了趟教务处，耽搁久了。”
她喘着粗气，头发上还滴着水，缓了缓，把卷子递给男生：“主任说了，你可以延长一个小时。”
原净听完，长舒一口气。
男生接过老师送来的卷子，扭动了下脖子，拿起笔开始做题，全然不顾外边的瓢泼大雨和教室内的七嘴八舌，一点也没受影响的样子。
监考老师在讲台上维持着考场纪律。
哨声响，钟表指向16点30，考试结束。
监考老师从前往后收答题卡，在经过前面男生时，正打算略过他，没想到他直接把答题卡一同交了。
老师眼中诧异：“你写完了？”
男生只是合上笔，应了声：“嗯。”
紧接着，老师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赞赏和默许。
这次考试是乱序排位考，没有按成绩排名来分考场，原净从考场分布判断不出他的学习成绩，可能一份英语试卷对他来说，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足够了。
原净想到刚才他讲话时四周投来的目光，不是那种看了一秒便移开了视线，而是探究似地盯了他一会儿。
虽然没有看到正脸，但从侧脸鼻梁的挺拔程度和流畅的脸型轮廓，以及刚才发生的种种状况，原净确定，他在学校，肯定不是像她一样泯然众人的普通学生。
监考老师收原净答题卡时，恰好将男生的答题卡放在她的上面。
原净刻意注意他的名字——常舒俞。
名字还挺好听，原净又多看了他两眼，校服下的肩膀宽阔平直，恰逢他站起，身高明显高出同龄人一大截。
窗外凉风袭来，原净打了一个冷战，她收回视线，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想喝口水。由于一直害怕上厕所，每次等到铃响了才敢喝水。
她打开杯子，看了眼里面快见底的水，视线移到放在门口的不锈钢热水桶，她拿着杯子往外走，身子瑟缩着，以免影响来来往往的同学。
即使这样，热水灌入杯子时，原净的胳膊仍然被刚结束考试心潮澎湃的同学撞了一下。
手一抖，热水直接浇淋手腕，她条件反射地发出一声尖叫，惹来周围同学纷纷侧目。原净转身梭巡撞她胳膊的人，并未发现明显的“罪魁祸首”。
忽地，小臂忽地被人拽住，一股强大的力量扯着她往外边走，原净怔松，任由他扯着，隔着校服感受到他宽大的手掌覆在她的小臂上。
他腿长，步子走得很快，原净小跑才勉强跟上，十几秒的时间，原净被拽到走廊的盥洗池。
他打开水龙头，撸起原净的袖子，动作一气呵成，冷水直冲刚才烫伤的手腕。
常舒俞盯着盥洗池中的水流，视线顺着女孩的手臂往上移，睨了原净一眼，那眼神中包含着疏离，以及看弱智的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