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将叶子吹得飕飕抖动,远处打更人敲响了锣,高声道:“三更到!”
此时正是该深眠时,宋荣却急得满头是汗,他扯着女儿宋阡阡的手出了门。后门正安安静静地停着一辆马车。
宋荣抓着宋阡阡的肩膀,借着月光看了一看。她已经按照自己的要求作了男儿打扮,刚才在家中,碎步躬肩,尚有女儿情态。
此时再二目相对,那双黑黝黝的眼睛满是沉静。
宋阡阡问道:“爹,行李不带么?”
宋荣见她镇定下来,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只要人先跑出城去。”
宋阡阡点点头:“爹,我明白。咱们先逃走,待将钱赚够了再回来把口子给堵上。”
宋荣叹口气。
这女儿,从小生在锦绣堆里,从不知钱难挣也难守。
他这回是叫人坑了,花高价买来的上好蜀锦到手里竟成了没人要的粗布,卖家一去无影踪,他因此欠下一屁股债。家里宅子、田地和古玩瓷器尽数补了窟窿仍是不够。
债主明里暗里让他把钱还上,否则就拉走他的女儿。
宋荣总觉得此二者之间,存在着某种让他不愿意深想的关联。
他惆怅地看着作少年打扮,也是丰神俊逸的女儿,叹了一口气。
宋阡阡是亡妻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也是他唯一的子嗣。宋荣是万万不可能将这掌上明珠交出去的。
他搀着宋阡阡坐上马车,自己则坐在另一侧,坐稳后同车夫道:“走吧。”
车轮缓缓转动,而后加快速度,眼看就要到城门口,宋荣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已打点好门吏,只要从侧门连夜离开……
城门隐隐绰绰就在眼前,四周忽然出现躁动,一个个火把出现。
宋荣的脸忽然变得惨白。
他绝望地看着举着火把的人群,拦住了他的去路。火光将他的脸照得亮堂堂、红彤彤的。
宋阡阡看到汗水从宋荣的鬓角滑落,滴在粗布衣服上。
纵使她在出逃前刚刚穿越过来,这紧张的气氛,还是让她对这个时代已经有了些许实感。
那群护卫面无表情,紧紧地盯着他们。
人群挤挤挨挨,夜间微凉的空气被火把烧得灼热。一时间,竟然没有人说话。
很显然,她这便宜爹的债主早早就防了一手。
“啊,夜色甚美——宋老爷好兴致,夜间出游啊?”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宋阡阡抬头望去,之间人群分开一条道。
火把的映照下,一个男人踏着夜色慢悠悠走近。那人生得相貌堂堂,一双上挑的狐狸眼给他带来了几分邪气。
“呀,这不是宋小姐吗?”他笑眯眯地敲敲车窗,“早就听闻宋家小姐姿容美甚,不想作男儿打扮,亦是翩翩少年郎啊。”
宋阡阡盯着他黑黝黝的眼睛,面无表情。
半响,她眼睛一弯。
“公子亦美甚。”
那人猝不及防,微微瞪大眼睛。
一旁的宋荣大惊:“展公子——”
谁人不知展良最厌恶别人拿他的样貌说事?上一个在他面前这样说的人,坟头草已经有了两尺高了!
他连滚带爬地拉着宋阡阡跃下马车:“小女无知,还请展公子——”
“哈,无妨。”
展良抬手架住想要扑倒在他面前的宋荣,轻飘飘地这八尺大汉拎起。
“宋家小姐天真烂漫,是位佳人。”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宋阡阡,又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望向宋荣。
“只是近日绿匪作乱,还请务必珍重身体。正巧朱老爷有事相商——”
朱贵朱老爷,正是宋荣那债主。
宋荣腿一软,又要往后瘫去。却被身后的宋阡阡快狠准地出手架住。
宋荣:“……”
展良:“……”
空气安静了一瞬,展良嘴角抽搐了一下,侧身作邀请状。
“宋老爷,请吧?”
“爹,别怕他们。”
宋阡阡虽然表面安抚宋荣,其实心里也在打鼓。她知道宋荣欠的钱不少,不是短时间能还上的,那朱家老爷要他们三月以内还钱,便是料定他们还不起,只等着到时候拉着她去抵债。
她的“记忆里”见过朱老爷一次,他年近五十,肥头大耳的,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看着她一脸色相。无论如何,她也不想嫁给朱老爷做第八房妾室。
对于一个未来人来说,在古代赚取钱财,并非什么困难的事情。从制作肥皂香水、化肥农具,到炸药机械……她能列出一百种赚取钱财的方法。
只是要段时间内凑齐那么多钱就有些难了,任何事情都有起步阶段。
“宋小姐,请吧?”
狐狸似的家伙笑眯眯地看着她。
.
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江南,朱老爷便是地头盘踞已久的巨蟒。当朝更是有朱家人官至三公,因此气焰愈发嚣张。
就是报官,本地官府也断然不敢与朱家作对。
父女二人没有办法,又上了马车,任由展良带来的人将马车掉头带走。
听着“轱辘辘”的车轮声,马车内一片寂静。
宋荣浑身无力地坐在马车内,长长叹道:“阡阡……是爹对不起你啊……”
他对原主一直非常爱护,此时,宋阡阡不禁感到眼眶一热,心头一股不属于她的情感升腾起来。
她轻轻摇摇头,握住宋荣的手:“爹,没事。”
想到刚刚拦住他们的那人,她问道:“那个展公子,是谁?”
“啊!”听到“展公子”这三个字,宋荣立刻直起身,让宋阡阡压低音量,“展公子武艺高强,摘花飞叶……阡阡,切记不要再和他提他的容貌了……”
“哦。”
宋阡阡应下:“所以展公子是谁?”
……
朱老爷家中已经有十七个妾室,老宅经过历代朱家人的修建,已然是一座小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