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殿下何必如此为难?”孟归宁的声音传到沈聿亭耳中,他抬起头,却见孟归宁举剑抵着自己的脖颈,已然冒出了丝丝血珠,看着他,笑的张扬,“与其杀一个不确定未来是否是威胁的皇子,不如杀一个已然造成威胁的将军,不是吗?。”
“若是殿下不便下手,我便自行了断。”
沈聿亭一时间只觉悲凉,孟归宁拿住了他的死穴,他自诩了解她,可却忘了,她也同样了解自己。
“我把药给你,”纵然如此,沈聿亭却仍是不忍地开口,袖中的手颤抖着,眼中带着掩盖不去的慌乱,“我……把药给你。”
“殿下!”萧既在一旁开口,“您该知晓自己此行为何……”
沈聿亭自然知晓,他千里迢迢来此一行,既是为了试探諭阳皇室对孟归宁的的态度,亦是为了让孟归宁用自己的命换亭江百姓的命。
知晓了諭阳皇室对于孟归宁的态度,自然也便能知晓其对于这般军功太甚之人的态度,若能找出漏洞,也好安插钉子。
而孟归宁。
她威胁太大,却又绝不可死在縉安手中。
逼她自杀,是最好的法子。
他不愿杀了她,便自作主张,想着若是能从她手中得到一些东西,他能完成父皇给的任务,也能保下她。
但他没料到,她真的会极端到以命相逼。
“我知晓,”沈聿亭开口,萧既明显一愣,皱着眉看他,却听他接着说到,“父皇会如何责备我已然不重要,大不了在殿外跪几个时辰,被打几个板子,我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又有何惧?”
“祈安,于我来说,她更重要。”
当初他不受宠,为了在父皇前夺几分脸面,搏几分宠爱,不惜以身犯险,应下背叛岓南军之事。
他的母亲为他而死,他必须要报仇,那是他回到縉安唯一的机会,他从不怀疑,若他没有证明自己还有价值,他的那位父皇,绝不会在意他的生死,更遑论让他回到縉安。
那时他方入岓南军,自然不曾有所疑虑,可后来……却又多了许多变数。
那段时光是他一生中少有的光亮,却被他一手毁了。
几年来他从未后悔,却总在夜深人静时,想起那个鲜衣怒马张扬肆意的少年将军。
却不知,她已被当年之事逼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萧既握了握拳,不再作声,早知今日,他当初便不该让他去做细作,如今倒好,有了牵绊,有太多事不忍心,倒似成了执念。
可惜没有早知。
他并不同情这位七殿下,却实在可惜曾经的孟归宁。
沈聿亭正欲上前,孟归宁却忽的开口,“放那便是,我自己拿。”
沈聿亭的脚步一顿,却没多说,只是将东西放下,默默退后几步。
孟归宁看了他一眼,将剑放下,上前拿起地上的瓷瓶,转身便要离开。
“你……多保重。”
孟归宁回头看他,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讽刺,“借殿下吉言,但愿我不再识人不清,养出一头白眼狼。”
说罢,孟归宁转身向外走去,沈聿亭默默跟上她,目送她骑上马离去,消失在雪落苍茫的天地间。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沈聿亭心中忽的浮现出这句诗。
但可惜了,他与她并非友人,更甚至,他恐怕此生都得不到她的原谅了。
思及此处,沈聿亭自嘲般笑了笑,转过头,只觉喉咙一痒,吐出一口血,一阵剧痛传遍四肢百骸,不由得觉得无力,倒在地上。
而那一片血迹在雪地上,似开在雪地的曼珠沙华,显得分外妖艳,却也分外刺眼。
——
孟归宁并未再回头,骑马一直到看不见那片营帐,心中的郁结却一分未减。
方才沈聿亭与萧既的对话她听见了,但于她而言,那一切不过是他伤害他人后为求心安做出的补偿罢了。
而她,最不需要的,就是补偿。
她要的,是一命偿一命。
当年死的可不止一人,沈聿亭该有几条命,才够他偿还。
她孤身一人,却有把握自己能平安回来,自然不单单是她是岓南军所给的底气,更因为她知晓,宋瑾,或者说沈聿亭,也在。
她本不愿以死相逼,哪怕只要她如此便一定会达到目的。
她想的,是有朝一日,能够亲手杀了他。
若她早如此,他一无所得,回到縉安后必然会被问罪,必然不会好过。
但她不愿。
直到他提及让她杀了沈鹤朝,她才将将反应过来,沈聿亭身后,是縉安皇室。
他不想,不代表縉安皇室不想。
她与縉安敌对多年,不说多了解,比之常人却也多知晓些。
那就是一群蛇蝎,与他们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能有什么好下场?
沈鹤朝必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他们也必不会将真实目的让她知晓,从她这得到的,不过是一个契机,或者说……一个接近的机会。
若是如此,早早切断他们的希望更好,免得日后后悔。
至于她利用沈聿亭的感情,说她阴险或是如何她已不在乎了。
那个清高正直的孟归宁,早已死在了襄琢。
他们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了她,哪怕不敢,让她负伤也绝非难事,更甚至给她下毒以此钳制她都有可能,她敢以死相逼,不过是知晓,他所在乎的是什么。
在乎……
想到这个词,孟归宁有些恍惚。
他真的会有在乎的人吗?
真够讽刺啊……
孟归宁摇摇头,回过神,不再继续想下去,只是加紧径直向亭江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