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沈祁川已不知走了多久,孟归宁端起桌上的茶盏,静默半晌,忽的开口。
孟怀戚闻言,往窗外看去,只见方才细密的雨丝此时已然无几,只有檐上雨滴落在青石板上。
原以为不过片刻,如今看来,却已过了许久。
“终于安静了。”孟归宁起身向外走去,站在院子里,看着四周竹叶青绿,方才下过雨,四周泛着一股凉意,裹着林中独有的气息,在她身旁缠绕。
竹叶上挂着雨滴,孟归宁伸出手,那一滴雨水便忽的落下,擦过她的手,留下一道冰冷的水痕。
许是四周太过静谧,让的她有些出神,不由得想起之前的种种,与如今的桩桩件件联系起来。
先前梁州有变的消息她是意外的,可后来想想,却又觉得……也许那并不难。
襄阳长公主再是有才能,可如今已然是油尽灯枯,病入膏肓,即使不能将她手下之人策反,但若是将人安排进去从头做起呢?
手下人有变襄阳长公主自然不会没有察觉,可若只是个地方小官,而这个地方官本就不是她的人呢?
况且那人也无需多做什么,左右不过为山中偶尔的异动找个理由压下来罢了。
如此方法确实有效,不过梁州向来不受朝廷辖制,地方官员也大多自各处提拔,若是依此法,怕是短时间内不会有成效。
这般耐力……确实不错。
那位岐王殿下恐怕是看错人了,他的这位皇兄……可不是善茬。
可,不对。
若他真是如此谨慎,不该将消息透给下属知晓却又没能将人牢牢把在手里。
她事后查证过,并没能找出破绽,能做的如此周全,除非知晓她的行踪提前布置,可她行踪多变……
那便只能是她手下那几位亲信了。
孟归宁面色沉了沉,心上仿若压了一块石头,令她觉得堵得慌,有些喘不过气。
却真是如此,那岷林的事,怕也是个算计。
能将她算计到如此地步,他也算有些本事。
事到如今,她实在是不知自己该是个什么心态,若说是不满亦或是怨恨却又不然,大抵是……无奈?
这世道,怎就如此呢?
她又究竟何时,成了这般工于心计的模样?
“说吧,”耳边窸窣的响动令她猛的回神,她转过身开口,压下心头的波动,语气平平,“你的目的。”
即便如此,沈祁川怕也不敢轻举妄动,贸然动了她手下的人,他绝得不到半点好处。
她还是该将手头的事先了了才是。
“你当日给了我名字,又让我到你手下,如今,却来问我所求为何?”孟怀戚似乎有些意外,看着她,笑意晏晏,“还真是令人不解啊。”
“但你没说实话,不是吗?”孟归宁语气仍是没什么起伏,只是开口,“倒也无需你的实话,京城宋家养到八岁却又莫名消失的长房嫡子,不算什么隐秘。”
“既然你都知晓,又何必问我的目的?”孟怀戚倚着门,仍是笑着。
“我为何要帮你?”孟归宁看着他,不再与他周旋,直接开口道。
“你以为我为何要巽斋?”孟怀戚直起身,一步步向她走来,“求人办事,还是得付出令人满意的酬劳,不是吗?”
说是“求”,可他的神色仍是淡淡,不见羞愧。
孟归宁眉梢不自觉的一挑,有些意外他竟会用这一“求”字。
就如此来说,这宋讌倒是比宋瑾要来的聪明些。
“宋家那些个老贼……还真是不会做人,”孟归宁看着他,终于露出几分笑意,“这一个两个的,都要灭了他们。”
一个两个?
闻言,孟怀戚顿住脚步,看向她,皱了皱眉,正欲开口,却又被她堵了回来。
“你无需知道那人是谁,”孟归宁猜出他的心思,抢先一步开口,面上笑意不再,“你们的目的并不冲突,不必非得要刨根问底,对谁都不好,不是吗?”
孟怀戚神色沉了沉,却不过片刻便又恢复了先前那般镇定,依旧是那般和煦的笑着,即使那般在孟归宁看来虚假的很。
“也是,”他开口,“那就……合作愉快?”
孟归宁看着他,神情讳莫如深,最终也没回答,只是道:“我要一匹马。”
孟怀戚神色未变,只是抬手招了招,身后便有人悄无声息的离去,接着开口:“自你来时的方向走,路边自然有人等着你。”
“多谢。”说着,孟归宁便欲转身,却是一顿,又接着开口,“告辞。”
看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孟怀戚勾起的唇角慢慢落下,到最后,神色中竟有几分冷意。
“不客气。”
与孟怀戚见面的竹堂实在算得上偏僻,竹林深深,那竹堂隐于其中,虽是静谧,但莫说离官道,便是离林中少有的几条有人气的山路,也颇有几分距离。
这般地方,不是那些个隐士留下来的被他碰巧找到,怕就是孟怀戚往日的隐秘所在。
也罢,那与她无关。
孟归宁回过神,将心中思绪抛开,抬眼看去,只见得不远处的路边一人牵着马,静立着。
那人见她走近,不待开口,便径直放手,转过身,顷刻便没了踪影。
孟归宁上前拉过缰绳,看着不远处,半晌,翻身上马。
“驾。”
——
如今岷林形式不明,可心中压着石头实在沉重,孟归宁驾着马,踌躇半晌,终是入了城。
城中繁华喧闹,街上人来人往,她一步一顿地走着,只觉步伐沉重,路却显得格外短。
看着鸣鹤堂三个大字,孟归宁心中坠坠,却也只得叹了口气,迈步走进。
“好久不见。”
耳旁熟悉的声音令孟归宁神色一震,转过身,便见得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二楼俯身看着她,神色平静,还带着几分笑意。
压下心中的不宁,孟归宁叹了口气,走近了些,看着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