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过自己的枪口会对准罪犯以外的人。在杀的人达到一定数量后,他开始做噩梦,每晚都会梦到自己泡在尸山血海里,无法挣脱,无法呼吸,只求一死。
那段时间他逼迫自己不断执行任务,试图麻痹自己,旁人都说那时的他像个只会杀人的机器。可最后他还是坚持了下来,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噩梦也不再出现。
所以,做不到又怎么样,如果真的需要,他会让自己做到。他一直都很擅长逼迫自己。
「但秘密藏在我心里,
没有人知道我姓名!
等黎明照耀大地,亲吻你时
我才对你说分明!」
“别瞎猜。”头发突然被拍了一下,又狠狠往下按了按。俞瑭收回手,嘴角上扬了几分:“我没遇到过这种人,随口问的。”
“你继续。”
摸摸自己头上刚刚被碰到的地方,诸伏景光也笑了——并非心情愉悦的笑容。既然要玩游戏,那单方面的坦诚可称不上公平。
“冒犯了,我很好奇你到底有没有把山本纯当成朋友,或者换个问法,你对她心怀愧疚吗?”
俞瑭的笑僵在脸上,眼睛睁圆,一脸猝不及防的表情,嘴巴开开合合半天,最后嘶了一声:“不愧是你,专逮着别人不想回答的问题问。”
是白天里绝对不会在梨酒身上见到的反应。
“该怎么说呢……其实我这人,最讨厌欠别人感情债了。大家都是虚情假意的那没问题,可如果一方投入了真实的情感,那另一方为了不让对方看出自己是在演戏,也必须要投入更多——这样一来就没完没了。”
“我的感情本就不多,自己用都嫌少,还要拿去骗人,每次通过这种方式达到目的,都会很累。”
女孩将脸埋在膝盖间,碎碎念着:“我宁愿一枪崩了那个人,给她个痛快,也好过玩什么恶心的感情游戏。”
“你问我有没有把山本纯当成朋友,嘛……和她相处的时候,她是‘小田有栖’的朋友。”
“……愧疚是不存在的,在我看来门阀世袭制度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既然享受了她父亲给她的利益,那付出代价也是合理的。况且组织下的令,关我什么事……我靠那破歌怎么还在唱!”
恼羞成怒一般,俞瑭对窗户比了个中指。
今晚的话太多了。
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可人就是这样,当需要一个发泄口的时候,一旦打开话匣子,就无论如何也收不住了。
“既然你提到了朋友,那……你会为了任务牺牲朋友吗?”
“不会。”气氛很好,黑发男子回答得也很轻快,连思考的时间也不需要:“我是说,真正的朋友。”
“懂了,那想成为你的朋友是不是比登天还难啊。”
诸伏景光笑而不语。
……
“苏,dc和漫威你更喜欢哪一个?”
“我不看美漫,你应该问我假面骑士和奥特曼。”
……
“如果不在组织里当杀手,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侦探吧,我可是推理迷,从小就想成为侦探了。啊,我倒是觉得如果组织没了,你和隔壁俩人可以组队去高天原当牛郎,给我的侦探事务所提供经费。”
“经费有他们俩个赚就够了,你的侦探事务所难道不需要一个助手?福尔摩斯有华生,波洛也有黑斯廷斯呢。”
“啧啧,就知道你一肚子坏水。”
……
他们之间从未如此开诚公布过,就算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几个小时里他们对彼此的了解甚至比相处的几个月加起来要更深。
对两个互相隐瞒身份的人来说,也许并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
俞瑭并没有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对话上,时而神采飞扬,时而又一副走神的模样,需要诸伏景光叫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她也不像平时那样总有说不完的俏皮话,偶尔还会一句话让气氛冷下来,想法也剑走偏锋,甚至锐利到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幸而谈话对象是个情商比她高的人,不会让场面变得尴尬。
虽然她平时就常常冒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可那不一样,今晚的她,给人一种别样的……虚无感,就好像是什么碎片和粒子拼凑出来的幻象,天一亮就会消失不见。
纤长的手指不安分地敲打着床边,额前的那撮黑发也翘起来,和她的心情一样飘忽。
身体完全放松,毫不设防,脸上不再挂着虚浮的笑容——俞瑭完全放松下来的时候,是不笑的。
眼下的黑眼圈很明显,她看起来很困。
诸伏景光不知道俞身上发生了什么,今晚的她不断提到“意义”和“结束”之类的词,莫名奇妙就会问出一句“你认为世界的意义是什么”,以及“你怎么定义……”这样抽象的问题。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认真回答她每一个刁钻古怪的问题,一字一句,温柔耐心。
还好对方没有问他怎么看待911事件和中东局势,他怀疑自己不管回答什么,俞都能给他整个地狱笑话出来。
在循环的《今夜无人入睡》歌声中,桌上的夜光钟表分秒不停,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会亮。时间从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祈愿而停止流逝。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又会成为同床异梦的搭档,彼此提防,又互相试探。
“你交过女朋友吗?”最后反倒是心情好些的俞瑭又重新提起这个被她不屑为八卦的话题:“对不起,是我不严谨,男朋友也行。”
诸伏景光:“……首先,我是异性恋,然后,如果我们这样的假情侣不算的话……没有。”
“Cool!”
俞瑭激动地握住他的手,使劲摇了摇才放开。
诸伏景光一头雾水,难道她从来没见过没谈过恋爱的人?
这么想自己未免也太惨了一些。
“我也没有。你和我一样母胎单身,多酷啊!”
眼看着俞瑭要掰起手指头列举单身的一二三点好处,诸伏景光面不改色打断她:“那你有喜欢的类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