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雪薄薄浮在苔石之上,好似青芽上开出星星点点洁白的小花,更有几簇拥在一团,豆沙瞧见了,俯身细细赏去,直指着喃喃念道:“你瞧这,像不像夏天的蒲公英?”
她内着银白底衬,周身裹一件棠梨色褙子,两袖搭上一件银狐绒袄,梳成垂鬟分肖髻,坠饰着几株花型簪子,垂下的青丝也编上花绳。
白执瑜也蹲下身,眯着眼,朝她所指方向凝视着,半刻方道:“我却瞧不清……”
豆沙偏头看他一眼,又伸出另一只手指着,“就在此处呢,你再看看呢。”
小王爷又凑得更近,豆沙半披着长发,几缕散落在执瑜手背上,他当下一愣,忙撤开手,略笑了笑。
豆沙总仿佛也知道些,低了低头,没开口。
二人一时无言,正巧这时候李顺儿走过来,向着豆沙略笑了笑,忙执着一件大袄,正欲披在执瑜身上,口中说着:“哎哟我的爷儿,您这金贵身子,怎个冒着风雪就出门了。”
“拿回去吧,额前都浮出汗了。”豆沙正在一边,执瑜不大乐得理会他。
“披上吧,好容易今年好些了,可不能又让寒气入体。”见他微微颔首,豆沙又向着李顺儿道:“李顺儿,烦你给爷儿披上。”
李顺儿愣了愣,忙讨好似地笑了笑,上前给小王爷披上。
执瑜欣然接受,还笑着向豆沙望了望。李顺儿在这当口可算说对了句话,“才一听闻王爷的婚约,宫里迅疾安排下去,约莫三四月便全都预备下来了。”
“嗯,那倒是好的,旁的且不提,豆沙的东西须得齐全了才好。”白执瑜虽是听着李顺儿的言语,却眼望豆沙,她早躲在一边堆雪去了,于是便上前轻声嘱咐道:“小心冻着手。”
“是了,奴才一定嘱托好了,必得教爷安心才是。”李顺儿忙应声称是。
“若没旁的,且退下去吧。”白执瑜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是。”李顺儿边离去,不时回首望向二人。
“你呢,自己且说说。”执瑜偏过头,看向豆沙。
“我?”豆沙这才看向他,两颊冻得显出些赤色。
执瑜向她那边挪了挪,讨巧道:“好歹是此生独一份的事儿,总得齐备得称心如意才好。”
豆沙闻言,面上却不改颜色,只又转还回去叠她的雪层,应答道:“我呀,别的都不在乎,但从前听闻滨州女子大婚,总亲缝嫁衣,我虽技艺不精,这些时日里也制了大概,只待这几月里好生修饰一番。”
“已缝制了大概?唔……豆沙”,执瑜忽地垂下头,佯作思索一番,方笑道:“你该不是,早预备下了。”
豆沙一听这话,面上当下滚着火烧云似的,自转向一边,口中念叨着:“闻说满井泽一域,闺中小女都由母亲早早预备下底衣,待到婚约既成,再丝丝缕缕绣上花样。我没有母亲,更无旁的亲系,尚还不能自己替自己备好么?”
“好了好了,我不过这样说一句,你倒先慌了神色。”执瑜匆匆挥挥手,说道。
“我原是平常,你才是,”她顿了顿,似乎发出些鼻音,加重声音说道:“胡诌。”
“既是你说的,那便是如此。你是不是受了寒,声音好像有些不同。”执瑜只是在她面前晃了晃,一双眼眸脉脉,宛若微微浮着雾气,深处又透出明晰的光彩。
豆沙看得清楚,或许连她自己都很难察觉,那一瞬间的呆愣。好在她从来不在一处停滞太久,所以纵然是正在她身前的白执瑜,也不能感知到这一瞬。
这次是执瑜先笑着起身,边整饰着披风,边向房中举步而去。豆沙一时停在原地,直望着他的背影,但见披散而下的青丝,和随风浮动的雪色披风。不知怎的,竟来了句:“你仿佛高了些。”
一听这话,小王爷迅疾回身,踏回几步,佯作恼怒状,说道:“你可看清了,只一些么?”
“我不知道,你知道的,我眼神可不好,看不清的。”豆沙摇摇摆摆回身,晃了几步就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间。
“嗳,你真是……”执瑜正预备追上他,略加思索又停下步伐,才对着自己念叨道:“不过,这才是你。”
豆沙笑着跑去,直到了门口,才回过身探望着他,偏过头,展露出一个完满的笑容,执瑜才看见一半,她便没入房门,只余下几声环佩相击的响动。
晌午一过,芳闺端着一匣布料,几乎是直直砸下,抛下一句:“瑜爷儿特让你瞧瞧的。”
豆沙正在桌前举着本书卷,猛地遭这一惊,茫然着仰起头,稍时方道:“多谢……且先放下吧。”
芳闺撇撇嘴,没再说些什么,才向后走出几步,又发现裙带歪了些,正巧立在一方铜镜之前,便对镜整饰衣袍,挽起落下的几碎发丝,心中只寻思着,到底是做了主子,连镜子也与她们房中的不同些。
豆沙望着书上的字,反反复复看着一句话,总是看不懂,愣了片刻,方开口向芳闺道:“芳闺姐姐,这书上有句话,我读了许多遍,总还是不清明,可否来瞧瞧?”
芳闺听见的,偏过头略略应了声,又继续垂下头摆弄她的衣摆,稍时才缓缓踱步行至桌前,接过豆沙手上的书,轻声抱怨着:“这能有什么不明晓的。”
芳闺瞧着书上的字,轻声念道:“今三公皆令色足恭,外厉内荏,以虚事上,无佐国之实,故清浊而寒温不效也。”
沉寂片刻,她发狠似的将书一掷,一只手直将其按在桌案上,指着那行小字,盯着豆沙道:“恐怕你不是看得不明晰,是懂得太多了。爷儿领着我们读书,你只当是给自己长本事了。”
豆沙面无惧色,只淡淡道:“何故如此咄咄逼人,姐姐喜好学书,可曾听过一句‘奸人外善内恶,色厉内荏,作为操止,像类贤行,以取升进,容媚于上’,可依我看,如此之流,不过是带着鬼面称大王,实在不足为惧。”
“你能是那谈史论政的人儿,不就是拿这些个来点我么?我确是比不得你的能耐,有几个本事也都教旁人瞧见,你们这些个的,看着不显山露水,其实浑都宝贝儿似的藏着!”她嗤笑一声,嗓音是有几分尖锐的,又俯身沉声道:“你真当我不知晓,这几年,若不是你在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