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晓、秦晓……”许明阳的声音似乎远在天边，被晃动的身体和眼前模糊的黑影让秦晓缓过神来。
“许……明……阳？”那双眼睛重新有了生气。
见她的表情终于不像刚才那般呆滞麻木，许明阳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他撒开了搭在她肩上的手。
如果放在从前，她根本不可能被一个残念如此影响。
但是看着这样的秦晓，许明阳恍惚看到了刚开始跟着她处理残念的自己——他当初也是这般轻而易举地就被残念拉入情境之中，于是秦晓会温柔地唤醒他，并告诉他如何该独善其身、心无旁骛地引导残念。
现在的秦晓和当初的许明阳一样，他们就好像白纸，一旦进入他人的残念空间中很容易无法自拔。
“我刚才是怎么了？”
“简单来说，你刚才陷进李姐的残念中了。”
“李姐……对了，李姐！我陷进去了多久？”
“大概十分钟。”许明阳侧开挡住秦晓视线的身体，在他背后的李姐保持着怀抱女儿的动作，但是她怀中空空如也，那不断重复的刺耳声音也停止了。
“我刚才好像看见她抱着她女儿了。”
“不用担心，这是被残念拖入情境中的正常现象。”许明阳突然想起了什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看见的她的女儿是活的还是死的？”
“死的？也可能是活的，她的脸好像被蒙了一层雾，完全看不清五官。”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许明阳思考了起来，这种情况很少见，但并不是不存在的。
“什么意思？”
“这个倒也不难解释，李姐和小李其实……”
“妈……来……”许明阳正要说下去，李姐的声音再次出现并且比方才更加刺耳，同时它像被放慢了一百倍，断断续续，环绕在两人的耳边，秦晓不由得捂住了耳朵。
那声音诡异吓人，秦晓耳中只剩下蜂鸣声，背后起了一层薄汗，她无意识地朝着许明阳那儿靠了过去。
“别怕，李姐没有恶意的，残念的空间就是这样的，时间流速变化、空间扭曲都是经常发生的。”
“你别管我，我不怕，你继续讲。”
“好。”他也往秦晓那边靠近了些，两人现在差不多高，肩膀正好可以靠在一起，透过衣物，对方的体温传了过来，“假设，好吧也不用假设。我们这次进入的其实是小李的残念之中，但这也是属于李姐的残念。她们的残念就像正与反的两面，其中一人虚构了另外一个世界，并且对此深信不疑，甚至给另一个身份创造出了和自己的相遇。”
“正和反，虚构？也就是说小李和李姐是同一个人？”
“是，也不完全是。那个被虚构出的存在有着和本体完全不同的生活轨迹，她们可以说是不同的两个人了。但是想要让那个虚构的人也出现残念，就必须符合世间对其生活种种可能发生情况的推演，也必须符合残念生成的逻辑，就是说她必须得有……”得有未尽的心愿，许明阳没有说出口，他意识到这样讲下去必然会涉及完成生前愿望的条件。
“你是说那个虚构的世界的生活轨迹和可能发生的真实情况重合度太高，于是小李的残念和李姐的残念达成了一种共生？”
“对。”他松了一口，“小李和李姐的残念共生了，同时李姐内心深处也期望可以和女儿在残念生活□□生，如果她确实和自己的女儿是一体双面，那么你看到的就会是她面容清晰的女儿。显然，李姐虚构错误了。不过，”他话锋一转，“能够达成第一次的虚构正确就已经是极其罕见的了。”
话毕，许明阳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李姐身后，端详了一阵。
只见他伸手穿过李姐的身体，做了一个攥住的动作，一颗跳动的物体犹如一大团绵密的泡沫，轻而易举地被许明阳托在了手心中，李姐的声音与动作同时停了下来。
那团“心脏”猛地在许明阳手中抽动起来，而后迅速地收拢，不多时又平摊在他的掌心中，再然后一个微缩版的场景出现在了许明阳手心中。
秦晓看不真切，忙凑过去细看。
是李姐在医院见到女儿尸体时的场景。
这不由得让秦晓联想到了小李见到李姐的尸体时的场景：“这是……”
似乎是看穿了秦晓的想法，秦晓抬头看向许明阳时，他点了点头：“和小李那时的情况一样，这是对于濒死状态下的李姐来说最无法释怀的场景。”
许明阳又住了口，对于他来说，现在的情况已经明了了。
小李和李姐其中根本就只有一个人的残念需要被引导超度，这个人在死前幻想出了自己的另外一种人生，强迫另一个自己目睹本体自己的死亡。
这种人生得到了世间逻辑的认可，成为了理论上某个时空中的真实，
李姐，那个从一开始就出现在秦晓脑海中的形象才是这次需要引导的残念的本体。
小李的残念没有成功被超度，是因为她本就是被创造出来的产物，她被李姐这个本体当做是外层保护壳，所以她永远会无意识地在幻境中不断地重复着“遇到李姐—目睹李姐死亡”的过程。
李姐理解了自己死亡的事实，但是没有理解或者说没有接受女儿死亡的事实，她通过秦晓的引导已经实现了自己死前最渴望实现的事——和女儿团聚。
在她和脑海中的女儿拥抱的那一刻，她的愿望达成了，按照秦晓的引导逻辑，这对于李姐来说明明已经足够了。
但是她的时间永远定格在了这一秒。
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异常。
反观小李，她在死亡前最无法释怀的同样是一位女性亲朋的死。
因为共生的关系，在她的残念中，李姐的真实程度颇高，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主导小李残念的也是李姐。
小李在不断重复的过程中无意识地变化了自己的行为举止，而真实度很高的李姐对于她的改变也有着不同的回应。这更加让小李相信自己正处于现实生活中，也因此更加无法察觉到自己已“死”的事实。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的改变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