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女默默后退,将拌嘴找事的战场让给两位姐姐,看着她们继续方才的争执。
被吵得心烦的皇帝突然出声,一声怒喝:“都给我住口!”
诸位皇女当即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皇帝偶尔移动发出的被褥摩擦声。
皇帝喊了这一嗓子,刚攒起来的精神又溃散开来,老态难以掩盖,近些日子病得频繁,将她折磨得不轻。
正值尴尬时刻,大门被推开,太女亲自端着药碗进来,难闻的气味让氛围变得更加诡异。
四皇女眼中闪过一丝光:“太女身份尊贵、聪慧过人,由她接手赈灾事宜,想来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无论如何,四皇女是一定不肯出京城的。
太女尚不清楚刚才发生的事情,但是从四皇女的话中也不难猜出。
皇帝盯着太女,视线定在那碗冒着热气的药上,“你愿意接替十一去赈灾吗?”
其实赈灾交给别人也能做,皇帝清楚女儿们心里的弯弯绕,心中伤感,不由反思她这个母皇就做得如此失职?女儿们不在乎她的身体,关心的只是离京后会不会被人设计陷害,半点不考虑发生如此大事,若不及时补救,皇帝是否会受百姓唾骂、遗臭万年。
太女将药端上来,五皇女一把抢走,坐到床边,用勺子喂皇帝。
皇帝没有喝,依旧直直地盯着太女。
太女也不跟五皇女争抢,她立在床边,回望皇帝:“能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解难,儿臣自然愿意。”
五皇女微低着头,目光落到药汤上,干净的水面映出她略带笑意的眼。
虽试图掩饰,但是还是被皇帝捕捉到,皇帝的视线顺着五皇女移到别人身上,高大俊美的女儿们围成圈,将她困在正中。
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因为太女的回答而面色难看,还有人幸灾乐祸,明显不怀好意。
前所未有的疲惫袭上心头,皇帝从五皇女手中抢来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随后将伸出胳膊,将碗递向太女。
太女愣了一瞬,见别人去接,而母皇不肯松手,她这才上前接下。
“你把药熬得很好,往后每日来送药。”皇帝顿了顿,说道:“至于赈灾,就让苏牧书去吧。”
五皇女的面色阴晴交加,而四、九皇女半点都笑不出来。
太女应了一声,将碗转手给了旁边的宫侍。
五皇女又陪皇帝说了几句话,皇帝有些疲惫,让众人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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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来的宫女等在宫门口,见太女来,她跟了上去,伸手要去解太女腰间的香囊。
这东西起的是香囊的作用,若不是贴近了闻,竟几乎察觉不到它淡淡的香味。
太女步子加快,状似无意地躲过了宫女的手。
她垂着眸子,淡淡地看着对方,而宫女抬头,毫不发憷地与太女视线相对。
宫女面露担忧,压低了声音说:“虽给您吃了解药,但积年累日佩戴,还是会对身体造成损害。”
太女哪能不清楚这点,早就在用药之时就已经想过后果,她不后悔,也不退缩。
自己本就是个该死之人,女儿去世后,支撑着走下来的是心头不服输的气。
面生的宫女是她请元怀悯寻来的,精通各种毒药,医术高超。
有广遇的死在前,太女身边多个懂毒的人也能让元怀悯放心一些。
找来的人是裴笑笛的二姐裴参,裴参生得面嫩,年岁比元怀悯还大上两岁,但光看脸更像个十七八的孩子。
正好以宫女的名义塞进宫,也不至于惹来太多注意。
姐妹二人性格迥异,裴笑笛机灵得像个滑不溜手的泥鳅,做事挑不出错,很会看人眼色。
而裴参却是另一种风格,为人老实沉闷,太女吩咐的事情她全都照做,不论是毁人容貌的红疹毒药,还是损害身体的慢性香囊,都能在几日之内筹备完毕,技艺之高超,哪怕是太医院的院首李勤也为之赞叹,旁的医者无人能查出毒药的存在。
可就是良心太多,总是要关心香囊的作用,终日叮嘱太女小心身体。
谁会愿意多戴毒物香囊,只是没有更好的方法躲过御书房的宫女,只有太女以身带毒,跟皇帝拼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才能如愿见到今日躺在床上的虚弱皇帝。
事情已经做到现在的地步,太女越发谨慎,担心会被人察觉,所以等回了东宫,才在更衣时摘下香囊,将戏做全套。
裴参拿出两粒药丸,伺候太女用水服下。
太女伸出胳膊让裴参把脉,随着脉搏的跳动,裴参的脸色越发难看。
不用多说,太女也能明白背后的含义。
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太女放下广安侯府送来的信件,里面写了赈灾事故的前因后果。
太女闭目沉默了片刻:“陛下对我的态度变得和缓,恐怕又会引来事端,近些天你就待在屋内,不要再露面了。”
裴参欲言又止,紧缩的眉头里有对太女的担忧,还有对妹妹和广安侯的忧虑。
她还是忍不住问:“殿下亲自下毒,广安侯是否知情?”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元怀悯怎会放任太女损坏身体,更不会认同她亲手谋害皇帝的做法。
然而,太女毫无停手的意思,近来连元怀悯都少见,几乎都是靠人传话递信,害怕被同样通晓医术的元怀悯察觉到异常。
九妹下毒,母皇放任,可怜她的广遇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夜夜出现在她的梦中,苍白着脸看着她不争气的娘,什么都不肯说。
女儿该是恨她的吧……
恨她从未袒护过家人,恨她窝囊了一辈子,最终连累女儿惨死。
该死的是下毒的人,是装傻的人,也是她这个愚蠢的人,唯独不该是广遇。
太女没有回答裴参,转身出了屋子,去看还在读书的嘉志。
裴参试图追来,但被门口的侍卫拦下。
崔益作为谋士,是唯二清楚裴参作用的人,连她都忍不住劝太女,再做计议,何必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