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君诧异的抬起眼眸看向赵含章,捧着茶碗的手微微发抖,让碗中的糖水起了波澜。 见赵含章注视她,她忙放下茶碗,双手交于腹前,但面上恢复了平静,心中却生起波涛,她怎么也没想到赵含章竟会请她出去……做官。 裴元君虽然极力克制,但眼中还是迅速盈满泪水,难掩波澜,“使君……要请我做书监?” 赵含章笑着点头,道:“我身边现在有范颖、王惠风、王仪风和赵云欣等女官,但这远远不够,之前王仪风与我举荐你,又素闻裴女郎有贤才,所以才来相请,还请裴女郎助我。” 裴元君两只手紧张的绞在一起,艰涩的道:“使君年少,或许不知,我曾与王戎之子王绥定亲,自他死后,我便被勒令不得外出,所以……” 赵含章不在意的道:“王戎已经死了,况且,他就是不死,我又有何惧呢?” 裴元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带着些期待和激动的看着她。 侍立在一旁的听荷就道:“裴女郎,先太子妃现在是我们使君的掾史,他王戎昔日是位高权重,但比之先太子妃又如何呢?” 但世家士族中更认王戎的威势吧? 不过,以赵含章这两年的作为来看,她似乎也不是很买世家的账,裴元君攥紧了手,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一旁的婉姑也眼巴巴的看着裴元君,目露期待。 裴元君抬起头来认真的注视赵含章,直起腰背深深地向前一拜,额头磕于手背之上,郑重道:“承蒙使君不弃,元君必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赵含章忙将她扶起来,露出开怀的笑容,“好,那我明日在赵宅静等裴书监。” 裴元君眼睛亮亮地点头,将赵含章送到大门外方住。 目送赵含章主仆俩人走远,裴涞和裴仑立即扭头去问裴元君,“元娘,使君都和你说什么了?” 赵含章出了裴元君的院子就告辞离开,让想多留她一段时间的裴涞和裴仑都来不及开口。 裴元君和两位族兄微微屈膝后道:“使君来请我去做她的书监,我已经答应了,明日就上任。” 裴涞和裴仑都瞪大了眼睛,“什么?” 裴涞,“赵使君为何请你?” 裴仑:“这岂不是要得罪王氏?” 他们兄弟人就摆在这儿,若是要用他们裴氏的人,用他们就好了呀,为何要请裴元君? 对于这两个问题,裴元君也不知要如何回答,于是道:“或许两位兄长可以相询赵使君。” 说罢行了一礼后便带着婉姑回自己的院子。 裴涞和裴仑:……他们倒是敢去找她问呢。 注视着裴元君离开的背影,裴仑眉头紧皱,“让她出去,王氏及其姻亲故旧会不会恼恨我等?” 裴涞:“那你敢拦着她,不让她出去吗?” 他道:“现在,让她出去或许会得罪王氏一系的人,但不让她出去,一定会得罪赵含章。” 二选其一,那他们宁愿得罪王氏,也不愿得罪赵含章啊。 县官不如现管,而现在,县官和现管都是赵含章。 裴仑和裴涞对视一眼,默默地将心中的担忧、羡慕和嫉妒尽数压下。 赵含章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决定顺手买些好吃的回去当午食。 听荷跟在后面付钱,有些许不解,“女郎不是一直缺人吗?我看那裴家的几位郎君很有投效之意,女郎为何不顺便请他们出山相助?” 赵含章:“他们还不值得我亲自相请。” 她道:“我请的人多了,倒将真正有才华的人衬得平庸了,所以也不是什么人都值得我请的。” “裴家兄弟若想出仕,一可以通过招贤考;二可以来找我自荐;三能请人推荐。他们三个方法都没用,可见出仕的欲望还未能盖过他们心中的矜持。” 赵含章现在不怕有野心的人,就怕名不副实和自持名声不干实事的人。 听荷:“女郎也只见过裴女郎一面,就知道她是有大才华之人了吗?” 赵含章笑道:“先不说她那一手字的确写得好,就她的身份和现在的处境就值得我请她。” 听荷是她身边的大丫头,赵含章的许多事都是她处理的,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事需要她处理,所以赵含章很乐意教导她。 她细细地道:“众人畏惧王家的势力,裴元君明明贤良聪慧,却因为王戎一句话无人敢上门提亲,连裴家都畏惧王家势力,没有为她主持公道,此时我出面打破这个局面,会如何?” “裴元君一定会忠诚女郎,为女郎马首是瞻。” 赵含章笑了一下道:“这只是其一,还只是小节。” 她道:“我并不缺忠心,这世上想要忠于我的人那么多,我唾手可得,为何偏要裴元君的忠心呢?” 听荷一时回答不上来。 赵含章道:“因为裴元君的身份意义重大,一旦我启用裴元君,让她在我身边掌权,那天下人便会知道,我赵含章不惧王家势力,甚至不惧任何一方势力,只要是有才之人,便都可在我这里得到合理的出路。” 那从前被王氏打压的人就会选择投靠她,甚至投效亲近王氏的人也会因为看到她的实力而投效她。 这就是她用裴元君最重要的原因。 所以别说裴元君真的有实力,她就是没有,赵含章也要把人带出裴家,让她活跃起来,给她一个更明朗的前程。 见听荷还有些不明白,赵含章便笑道:“你知道‘二王当国,羊公无德’这个典故吗?” 听荷摇头。 赵含章道:“二王是王衍和王戎,羊公则是昔日的钜平候羊祜。羊公正直忠贞,嫉恶如仇,与当时当政的荀勖等人不睦,所以常遭诋毁。王衍曾经因为这事去劝说羊公,哦,对了,王衍是羊公的堂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