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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恨意在胸中翻涌,这么迫切想要杀死一个人,殷红的血迹从指尖缓慢渗出,淌过他白净的脖颈和她攥紧的双手。
赵锦在他瞪大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充满怒火的眼眸和掌中翻涌的鲜血一样红,以及眼底压不住的屠杀的快意。
躺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一声□□或者挣扎,就好像真的死去了一样,只有一双眼睛仍在失神地望着她。然后,一只手攀上她的手臂,她冷笑一声以为终于迎来反抗,结果那只手只是停留了一下,好像以此借力才能伸向更高,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
“你……”赵锦疑惑大于震惊,瞥向那只跟着自己呼吸颤动的手,紧贴在一起的肌肤散发着温暖柔软的触感,让她一时懈怠放松了手上的动作。
“你还活着。”柳贤睁大的眼睛不再空洞、但仍专注地看着她,他说话的声音缓慢而肯定,仿佛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实。
但是这句话再次刺激了赵锦,让她没办法不去想他企图制造的谋杀和在那场谋杀中为她牺牲的翎花卫精英,他们的尸骨散落在异乡寒冷的江水里,永远不能回到父母妻儿身旁。
她为刚才一念间的心软感到罪恶,双手再次掐住他的喉咙,凶狠地瞪着他,“没错!朕还活着,你感到失望吗?”
“唔……”柳贤发出来第一声痛苦□□,张大嘴巴喘着气,举起的手失去力量支撑,重重摔下落在身体一侧。
但是真的用自己的双手去掐死一个人是件很困难的事,当你感受到强烈的脉搏在掌心里跳动,血液在一层薄薄的肌肤下流淌,一条生命即将在你手下消亡,诚然很有诱惑,也极具挑战,这和之前她因为愤怒掐在上面的感觉不同。
赵锦说不清这份阻力里面有多少是对生命的畏惧,有多少是因为他那张和何沅几乎一样的脸庞,又有多少是因为这个人本身,她的内心饱受煎熬,双手也在进与退之间反复挣扎,她为自己的懦弱感觉耻辱。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人面兽心的畜牲!你居然敢设下圈套谋杀朕!”她掐住他的脖子猛烈晃动,企图用言语辱骂和折磨来分担痛苦。身下的人只是看着她,异常平静,在窒息边缘断断续续道,
“我算计杀你,和你算计杀我,并无两样。”
“可我没想着让你死!”赵锦下意识反驳,怒吼道,“我让你跟我离开,还给你断魂丹的解药!”
听到断魂丹,柳贤眼中很轻地波动了一下,然后重新望向她的眼睛,“我也提醒过你,让你尽快离开江上。”
“那有什么用!”赵锦悲愤交加,“你知不知道死了多少人!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去死!”她几乎快要奔溃地哭出来。
这份沉痛的损失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无法面对事实的真相是因为自己的轻信,她近乎疯狂地想要杀死这个她口中的罪魁祸首,其实更想杀死的是自己。肩上为他挡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着,像是刻意提醒她曾荒唐犯下的错误。
“如果可以,我宁愿去死……”柳贤脸上出现一个凄惨的笑,一段痛苦的记忆跃入脑中,“你说的没错,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活着。”
“那你去死啊!”赵锦彻底失去理智,周遭一切都在她眼中失了色,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手中这个快要破碎的人,就像濒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不知道这个目的达成之后下一步该做什么,或者是否能承受这个行为带来的后果。
所幸,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景逍遥把她从柳贤身上扯开,她没有丝毫挣扎地蜷缩在他怀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假人任由他抱着离开。
随着地上的人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直到看不清他倒在血泊中的面容,赵锦清晰地感知到,她和柳贤之间,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断裂,再也无法复原。
出了嘉橘园,经过引桥,赵锦再也忍受不住哭了出来,正是江水涌动、鹳鹤齐鸣,掩盖了一段不能诉之于口的悲伤。
但是怀抱她的人怎么可能感受不到胸前被沾湿的衣服,景逍遥脚下停顿了一下,不等他说什么,赵锦揪住他的衣襟,把脸埋进去,“不准看!”
“遵旨。”景逍遥重新走了起来,果然没有低头看一眼。
“也不准听!”赵锦哽咽着补充。
“陛下放心,臣此刻是个聋子,也是个瞎子。”景逍遥作出了聪明人的回答。
于是,赵锦放声大哭,将所有情绪都随着滔滔江水尽情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