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做到,未想在沂都多过停留。在魏国多一天,他们的危险就多一分。
晏含山留下一支木兰玉簪作为答谢,天没亮就启程了。临行前晏云鹿问他们要向哪儿去,含山说:“去齐国。”
至白河,晏云鹿原打算绕路而行,可晏含山偏偏要从白河腹地穿过,走榆山到齐国去。他本想问为什么,可在看见她凝重的表情时,一腔疑问又生生咽了回去。
白河城,无疑像晏家人的逆鳞般碰不得,她是要做什么去?况且,还有五万齐兵盘踞在白河南郊。
***
秋天,傍晚总是很短暂,兴许是一转眼的功夫,骄阳就恹恹落下了山头不见。
南郊背靠榆山,齐军就驻扎在离山脉不远的松子林低地里。这场攻城战打了足足三个月,迟迟不见胜负,无论哪方军队都已力不从心。这片土地经过两方来回的碾压,此时已是沦为政治和阴谋的炮灰,因为齐国要的不只是一座白河,而是大魏。
陆战脱下一身铠甲,端着碗站在营帐前。
空地上将士们正煮着草汤,伙夫分着从齐国带来的最后一袋馒头。到了现在的光景,存粮不足已是燃眉之急,就算从齐国连夜运来伙食,营里也几乎要断食三五日。他当然知道,对一个训练精良的齐国军人来说,没有饭吃并不意味着什么,但总会有些人唉声叹气,在困难的时候放低警惕。
红彤彤的篝火将他俊朗的脸颊映得昏黄不定,看着三三两两走动的士兵,敏锐的知觉让他从心里泛出一股敌意——月色正浓,气氛诡异。
“将军,密信报十日前战场上死的那名大将确为天策上将,现在魏国乱的很。但太尉那边还没有回话,我们是不是要先回去复命?”
陆战喝了口酒,抬头看向一脸忧心的子庄,沉默思虑了一会儿道:“不着急,拿下白河是迟早的事,现下有机会不如多磨砺下这帮新兵。”
他拿下巴指了指空地上的兵们,子庄抱拳作揖退下。就在他转身掀开营帐的那一时,人群里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他眉头一皱,身为将领的灵敏五觉都立刻警惕起来。
“为什么有佛跳墙的香味?”一个士兵站起来茫然向某个方向望去,他身边的同伴竟然也都站起来翘首。
本就是胭脂红色的夜空被突如其来的烟火染成绚丽的彩色,一串一串地冲向天空然后炸成一朵朵烟花。在大齐,这是每逢佳节都必不可少的一项活动,点烟火,看烟火在空中肆无忌惮地开放,是召唤游子归家团圆的意思。
“那儿,你们看见了吗?”
几乎所有的人都站起来了,连子庄、陶暮他们这些一贯清醒行军的人都在那一瞬间浑然失了心魄,只怔怔地望着四下明亮起来的天空,还有远处渐渐飘来的家乡风味。
陆战的眼在黑夜里,瞳孔更加晶莹透亮了起来,他的眼里不仅仅映着那绚烂的色彩,深处更像有一团火焰正在被点燃。
聪明了。他还以为魏国人都是无用的草包,只会任人摆布而已,今天终于是出了个不那么没用的招啊。
想学张良四面楚歌?
子庄最先收回目光,颇为紧张地小跑至陆战跟前,低声问道:“会不会是哪个魏国的百姓迷路闯了进来。”
陆战却淡淡地开口:“可能吗?”
且不说这里荒郊野外,就算是方圆十里都有换哨的士兵,别说是魏国百姓,就算是齐国百姓来了都不一定能全身而入。
“来的应该只有几个人,而且身份不简单。”子庄立刻反应过来,看着渐渐不安定起来的士兵们,也有些愠怒了。
来魏国这么久,打仗归打仗,从来只有他们算计魏国人的份,想不到如今小猫也学会反抗了。
陆战却始终凝着神思索,半晌后令子庄去整顿军队,自己则翻身上马。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在牵引着他,朝着远山深处而去。
浓浓的烟火味儿在面前散开,篝火的热光映得晏含山的脸都红了,她用木勺舀了一匙佛跳墙送入口中,明是绝色的美味,可她却好似吃不出味道。
这是她学会的第一道江南菜。晏云鹿束发那年,天策府为他举办庆生宴,请来了中原各地有名的厨子。当时温宜带着她去试菜,其中最好吃的就是这道佛跳墙。她想亲自做给弟弟吃,于是向那齐国来的厨子学了好些天。
她的思绪被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打断,她抬眼看了眼黑暗的前方,取了火种扔向身后的最后一桶烟花,然后用沙土盖灭了篝火。
陆战来时,此处空地只有几锅炖得焉了的佛跳墙还在飘着浓烟。他勒紧缰绳踱了过去,转了一圈后缓缓停下脚步。
这个人的耳朵很厉害,动作也非常迅速,在他未到时就躲了起来。可是,再刻意躲避他的人,也没有能逃过他掌心的。
几只乌鸦从林中惊起,只见陆战用力一蹬,人已从马上腾空而起,下一瞬,他便稳稳落在后方的林间盘路上。
他的剑横在她身前,一段刀锋滑出,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杀意。
“你一个人?”语气有些惊诧。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他的眼睛就像一汪深水中倒映着一轮明月,在青白的光芒下,他的五官都更加锋利深邃了。
那样的眼神,说不出的熟悉,又感觉是陌生的。
“我一个人,就够了。”她强装镇定吐出这一句话。
陆战的瞳孔一沉,没有多少表情,但心中又像有只小雀啄了一下,提起他几分好奇来。
她不打算多说什么,就像什么也没发生,她只是路过一样,想绕过他的剑。陆战却是不给她机会,一个抬臂迅速抵住她的胸口,将她压在身后的树干上,紧紧禁锢着动弹不得。
他依旧盯着他,但眼神已经不再是试探,而是确信、锐利,如同黑夜中的狼。
晏含山的力气在一众女子中可见一斑,她的挣扎和愤怒在他眼中却跟摆弄一只花猫一样无用。
她早就料到接下来的一切了,挣扎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她从来就没打算逃,因为当下的处境已经让她无处可逃。但他刚刚靠近的举动还是惊了她,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晏含山渐渐安静下来,任由他按着,一脸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