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渐渐暗下来,清嘉神色恍惚了一下,发现自己趴在一张桌子上。
她努力回想了一会,想起自己在考试,于是提起笔写字。
她通过了考试。
老师问她:“你是不是抄了啊?”
母亲问她:“考过了啊?你老实说,抄了没?”
清嘉呆怔片刻,大脑突然空了。
她发现自己不受控制了,脑海发出尖锐的轰鸣,口中也刺耳地叫嚷起来,她砸了手边一切能触及的东西,愣坐在地上。
她抬头,看见老师吓得愣神,母亲拧眉不满,周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叽叽喳喳在议论:“她是不是有病。”
“莫名其妙。”
“怎么突然生气。”
“……”
清嘉从梦中醒来,想起自己应该去上学。
她去洗漱,吃饭,上课;回来后写作业,吃饭,洗漱,睡觉。
她在杂乱的、充斥着怒骂与尖叫的背景中麻木地循环一遍又一遍,大脑也跟着僵硬。
她看见父亲对自己使眼色,说你去,说你来。于是她懵懵懂懂捧着“任务”上前,被骂的狗血淋头。
她看见自己被嘲讽包围,喘不过气,转眼被他息事宁人,点头哈腰,轻描淡写地带过。
她有一个……
不敢承担责任,于是什么都推到她身上,强行篡改她的意愿,听不进去话,顽固又懦弱的父亲。
清嘉头疼欲裂。
她看见姐姐一步步走远,她只能看着背影;
她从学校到社会到工作岗位,进入了一个又一个闷热窒息的环境,但她看着疲惫到枯老的母亲,连放弃都不敢说。
她生有反骨,被爱生生折断,打碎,磨平,成为圆润光滑的镜面,照出面目全非的自己。
她还看到……
姐姐回来了,她落落大方,出手阔绰,褪掉了年少时热血潇洒的外衣,变得沉稳沉默,已经是一个优秀合格的顶梁柱了。
她想,啊,那真好,不需要我了。
那……清嘉想,她想走了。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突然感到那叽叽喳喳的背景音一下子增大。清嘉被那些声音吵得几乎站立不稳,大脑轰鸣,刺痛难忍。
“你简直像是个怪物!”
“疯子,神经病,莫名其妙!”
“没良心的白眼狼!”
清嘉摇摇欲坠,面无表情地想,如果就这样……
但她没来得及往下想,就模糊被什么打断:“……清嘉!”
这回清晰了点,她好像突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清嘉!”
清嘉猛地睁大眼睛,她怎么感觉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但她又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声音。
这道声音一直响,一直伴着她,连那尖锐嘈杂的谩骂都渐渐少了,清嘉忍不住站起来往前走,没多久,前面出现一道光,逆着光的地方,站着一个小小的影子。
尖耳,长尾,面罩一样绕到耳后的花纹……
清嘉愣住了。
“利欧路?”
她下意识觉得这是假的,转身就又想往后走,利欧路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快速跑过来抓住她的手腕,“我带你出去。”
清嘉茫然道:“出去?”
利欧路点头,背对着她微微弯下身子,“我背你。”
清嘉怔愣很久,看着这才一米多的小家伙出神:“啊?”
利欧路回头,“来,别怕,我带你出去。”
清嘉在它坚定的眼神中晃了一下,无意识地伸出手,搭在它的背上。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也没比它高多少,就好像……
一个小孩子?
大脑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清嘉突然想起来,她现在才十岁,她现在在宝可梦世界,她已经到了自己想去的乌托邦。
利欧路没有给她多想的机会,抓住她的两只手腕,微微用力就将她背了起来。
它身躯很单薄,哪怕在利欧路中也算是中高体型,对比十岁的人类来说还是矮了一点。但他的脚步很稳,晃都没晃一下,坚定地往前走,直至最后。
那道光越来越大,将她周围彻底照亮。
清嘉睁开眼,醒了过来。
……………
清卉一进这座森林,就隐约感觉到不对劲。
她之前出去旅行的时候,碰上的训练家都让她绕过这座森林,里面有很难缠的宝可梦。
但真要问,他们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说,可能有幽灵系或者超能力系。
那确实很危险。
可惜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三个人都倒了,于是就成了这个结果。
他们倒是最先醒过来的,但是清嘉却始终没有动静。
清卉本来都绝望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利欧路来了。她没忍住想抹眼泪,绝境中遇到的最后一根稻草,总是让人格外激动。
利欧路一来就眉头紧皱,它半蹲在清嘉身边,单膝跪下,沉吟片刻,微微闭起眼,一只手搭在了胸口。
文轩:“你在干……”
清卉赶紧拉住他,用眼神给他闭麦:别说话。
没多久,清嘉竟然真的醒过来了。
她眼神空洞,表情呆呆,眼泪却先流了下来。好久,清嘉看向利欧路,声音沙哑:“……你回来了啊?”
利欧路殷切地点点头。
清嘉眨了眨眼,整个人都被浸泡在酸涩的负面情绪中。她的眼泪越流越多,表情也渐渐失控,文轩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就好像戳破了什么雷区,她突然大哭起来。
毫无形象地,像小孩子坐地打滚的那种大哭。
她边哭边问:“利欧路,我是不是真的精神有问题啊?”
“我是不是真的是个怪物?”
“我……”
她越说越混乱,最后被利欧路拉进怀里,甚至还轻微地抽了一下。利欧路轻轻叫了两声,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轻拍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