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几年生意越发难做,没有门店的小商贩,在城市里东逃西窜。秦蔓家里靠着为数不多的几家老主顾的每月订单,才能保持月月都有最基本的收入。
于是秦父不论夏暑冬寒,只能尽可能多的在外面奔波,用时间的堆砌来换取金钱。
贫贱夫妻百事哀,李金兰一边埋怨秦父的不着家、不管儿女,一边咬牙操持起家里除了生意外的一切琐事,偶尔也帮着秦父送货进货。
家里这样艰难,秦蔓一丝一毫都不敢放松成绩。
好在李金兰从来都重视儿女的教育。
小时候家里没有大人时,秦蔓就和大大的旧书柜待在一起,书柜年头很久了,是他们家有一次搬家时房东不要的。
到现在秦蔓还记得,三层的书柜,最底层摞着旧报纸和儿童文学之类的报刊,中间有《格林童话》、《成语故事》,甚至《人类十大未解之谜》,第三层放着一些旧的衣物被子。
这些书大多是李金兰在书摊上看到,或偶尔逛一次书店添置的,她的文化程度并不高,都是随便采买,并没有所谓的精心挑选和分门别类。
于是大书柜上,名著和故事汇交杂着随意摞在一起。
家里没有电脑,也没有手机,唯一一台电视机,能收到的频道也不多。
于是当时小小的秦蔓就天天依偎在书柜这里,踩着凳子爬上爬下,瘦小的个子甚至可以钻进去和书报坐在一起。
于是,这样漫长而无聊的童年时光里,这里的每一本书、每一页纸,都被她独自一人翻来覆去看个好多遍。
这些略显杂糅的文字输入和长时间的熏陶浸润,铸就了她的多思、敏感、早熟。
当她在学校里被正规教育灌输和影响后,她就成长为了老师和家长眼里,聪慧要强的懂事孩子。
但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心里总带着些执拗和压抑。
从小到大,她这份执拗和压抑,被她的那股心气和那份坚忍天衣无缝地遮盖住。
但最近,她总觉得,有些带着疯狂和偏执的嫩芽,好像在顶撞着她心里那片平静的沃土。
比如这次的期末成绩。
李金兰对秦蔓的成绩早有预期,并没有对她的蝉联第一有太多的表扬和喜出望外,只是告诫她,不要因为在九中的成绩而沾沾自喜,要去想人外有人,要有危机意识,要和之前的自己比。
秦蔓对这些话早就倒背如流。
她不觉得妈妈对自己抱有高期望和高要求有什么不对。甚至李金兰常说的“对你严是为你好”她也觉得并无错处。
但是这次,当李金兰在饭桌上再次对她进行反复敲打和耳提面命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失望又愤怒。
为什么呢?
为什么很多年的名列前茅,都换不来一句骄傲的夸奖和欣慰的肯定呢?
从前她从不在意这些的。
她觉得面对着辛勤劳苦的父母,考出好成绩是她应该做的。
但是为什么哪怕她是永远的第一名,李金兰还是要这样百般嘱咐、百般强调,仿佛是她有什么错处呢。
她的面色实在是不好看。
李金兰发觉到她的默不作声和左耳进右耳出,也开始提高分贝,问她:“蔓蔓?摆什么脸?这些话你不要不爱听,都是大实话。现在重点高中竞争那么激烈,妈是不想你以后后悔。”
“妈,你要说几遍呢?我都明白,我都懂,我不会松懈的,我向你保证了很多遍了,你还要再说几遍呢?”秦蔓把筷子放下。
“蔓蔓!现在不能听见我说话了是吗?我和你爸累死累活,全是为了你们两个。现在关心一下你的学习,多说你两句,你就听不了了?”李金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声音隐隐有些发抖。
秦蔓闭了闭眼,她有些耳鸣。
她不想在情绪上头的时候争吵。
妈妈身体本就不好,不能大吵大闹,不能。
李金兰还在说着:“蔓蔓?你说话啊?不能听见妈妈说话了是吗?长大了,青春期叛逆了是吗?你不看看现在几点了,你爸还在外面忙活,你不耐烦,我们不耐烦的时候又怎么办……”
上小学的弟弟在旁边不敢吱声。
秦蔓身体有些发抖,快速地说了句:“我没有,妈。我今天情绪可能不太好,我出去待会儿。”
李金兰把筷子摔在桌子上。
秦蔓没管,拿了自行车钥匙,套了件外套就出了门。
正是晚上八点,冬天的夜晚凄清萧索。
家家户户都在家团聚吃晚饭。
秦蔓不知道去哪儿。
不知道该去做什么。
她大脑一片空白地骑着车。
下意识地,沿着每天上学的路线,就骑到了昌平街。
晚上的昌平街,路灯昏暗,行人稀少。
校门口的小卖部关了门。
她坐在小卖部门口的台阶上,抱着膝盖发呆。
“秦蔓?”
忽然有人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