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敛目,突然转身向骆禅檀躬身:“不知可否请六殿下将此人交于我。”
骆禅檀挑眉,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放在身前,身后的手拇指和食指搓揉。
他问道:“侯爷要他做什么。”
“是要将人要回去战前祭旗,还是要偷偷留他一命。侯爷难道不怕背上通敌的罪名吗。”
他微微眯起眼,盯着广阳侯,话语中有威胁。
而广阳侯从容不迫,镇定自如地坦白相告:“臣领兵打仗,明白将士们皆是为国而战。他们宁愿死在沙场,也不愿遭受此等屈辱。”
“岑周军虽是敌军,但交手多年,臣亦感怀,故生出怜悯之心。”
“广阳军无须用敌人鲜血祭旗也能志气昂扬,攻破敌军。王平生,本侯不会放他回岑周,更不会留他性命。”
广阳侯抬眼,对上骆禅檀逼视他的视线,皱纹布满眼尾的浑浊双目中没有退意。
“本侯,想给他一个痛快。”
骆禅檀的目光越过广阳侯的身姿,注意到被绑在后面架子的男人似乎抬起了头,从散发中射来一束视线。
“抱歉。”广阳侯的视线忽地变得难以置信。
“此人,我不能放。”
广阳侯深皱眉头,噏动双唇欲开口,被骆禅檀打断。
“方才在府中,恐隔墙有耳,故不敢向侯爷明言。”
骆禅檀朝他走近一步:“漓州军需被劫,想来侯爷也清楚,京中藏有岑周的细作。”
“我受命查出细作,如今手中把握着一个岑周的将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骆禅檀看着苟延残喘、奄奄一息的王平生,知道无论是攻心还是刑法,都不可能从他的嘴里挖出那个细作的名字。
但是,骆禅檀的真正目标不是他,而是,谢自问。
“侯爷若非要此人,只怕谢家要有难了。”
“六皇子,此言何意。我谢家忠贞报国,从未违背圣上旨意。此祸,何来。”
骆禅檀轻笑一声:“谢侯爷无愧于骆朝,无愧于陛下。那谢公子呢。”
“谢公子在京城,风流倜傥,惹下无数的风流债。有谁知道,其中,有没有岑周的细作。”
“若是有人想要构陷侯爷,从谢公子处下手,谢侯爷也能如此断定么。”
见广阳侯神色松动,抱拳的双手垂至身侧,又攥紧了手,咬牙说不出反驳的话。
当初为了避免陛下猜疑,他将唯一的儿子送入京中做质子。
这些年,他在漓州,对谢自问的那些荒唐行径也有所耳闻。然而,他远在漓州,对儿子的管教亦是有心无力。
骆禅檀所说,他无法反驳。
“侯爷,我听到些风声。不知侯爷可否为我解惑。”骆禅檀笑着伸出手,“还请侯爷跟我到旁边的屋子慢慢说。”
看守这件草舍的人,都是神暗司的人手。
牵涉谢自问,广阳侯没再强要王平生,而是跟着骆禅檀到了旁边的屋子。
屋内茶水已经备好,广阳侯这才意识到,骆禅檀一环扣一环,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算计好了一切。
“广阳侯,请坐。”
“本侯是个粗人,六殿下有什么话,不必绕弯子,还是直说吧。”
这位在朝中无所倚仗的六殿下,心思深沉,手段狠厉,若是换个出身,便是做太子也是有可能的。
骆禅檀亲手给他斟茶,把茶端到他面前。
“朝中太常被贬,听闻大皇子有意举荐何文道。何文道与侯爷,算是连襟。”
“敢问侯爷,可是要拜入大皇子门下。”
茶杯悬在空中,广阳侯没有立刻接过。
太常太史一案,听说有六殿下的手笔。他这般做,显然是与太子殿下作对。
他是想自立门户,还是实则是大皇子手下,广阳侯一时摸不准。
骆禅檀没有放下茶杯,静静等着广阳侯接过,他的手很稳,茶杯中的水没有波动。
过了好一会儿,广阳侯才接过茶杯。
这套茶杯是银制的,硬度不比青铜器,名贵不比瓷器。
若要说优点,大抵是能测毒。
杯中茶水有微微苦涩的味道,后有回甘。
“匡扶正统,举贤举能。广阳侯府不求富贵,只忠明君。”
“太子是嫡子,大皇子是长子。朝廷官员中,多有赞大皇子贤明者。侯爷这是承认,要为大皇子效力了。”
骆禅檀给自己斟了杯茶:“既如此,太子有此举,也难怪了。”
“太子要提防大皇子,与大皇子唱对台戏,就不会让何文道上位。”
“大皇子举荐何文道,实则是为拉拢侯爷。得不到就要毁之,侯爷一直洁身自好,太子难以下手,就以谢公子为目标。”
“要拖整个广阳侯府下水。”
广阳侯攥紧手中银杯,心中多少知道皇子夺嫡,暗中较劲常用手段。
但他不敢相信,已经是东宫之主的太子,也会用这样构陷人的污秽法子。
骆禅檀暗中打量广阳侯的反应,接着说:“实话相告,在离京前两晚,我无意撞见谢公子与宫中一宫女私会。”
广阳侯松开银杯,银杯坠在桌上,哐当一声。
“竖子。”广阳侯站起身来。
“广阳侯稍安勿躁。”骆禅檀拿起桌上银杯,“那宫女的身份还未可知。”
“要保谢家门楣,还得请谢侯从谢公子口中得知,那宫女的身份。”
“此事过后,谢家与皇家的亲事怕是要一笔勾销。可谢家清誉,或许还能保住。”
他放下银杯,抬眼顿挫说道。
“孰轻孰重,侯爷三思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