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意识正随着纷繁的潮水起伏跌宕,她是一处绝无仅有的孤岛,空白的记忆无从为她的经历注脚,她现有的认知也无法为她标记任何事情,她从前的记忆早已随着那河水流向另一个世界,而在被救起来之后,所正经历中的事情又令她找不到任何方向。
对森医生无端端的信任与熟稔,对于仅是见过几面的太宰治的毫无理由的厌恶与时常在话语间不觉地流露出的轻蔑与暗讽。
前者尚可解释为濒死之际所存的最后依靠,后者便有些无从谈起。
她清楚地明白她对于十四岁的太宰治抱有着近乎□□的恶意,甚至可以选择旁观太宰治的死亡,甚至还有更为恐怖的想法。
比如由她去杀死他。
比起现在和森医生一起偷看追求者的来信和礼物,这都显得格外的平淡。
想与你呆坐黄昏,跳舞至清晨,地暗天昏,虚度人生。③
而卡片所对应的礼物是一张音乐剧的海报——法语版的《红与黑》。
果然拆东西是没有止境的,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
第四个是一张明信片。
华丽的深紫色的天幕下延伸出胭红与淡黄交织的暮色,街道上零星地亮起灯光,像浮在平静而昏暗的河面上的星子,夸张的浓烈色彩构造出糖果般的城堡,一场从极东的冰雪里孕育而生的荒诞而瑰丽的梦,满目充盈着在经历冰雪也未消退的红。
莫斯科红场。
背面写着一行枝子看不懂的话。
“这真够国际化的,居然还有来自不同国家的外国女性。敢问一个居无定所,钱包撒手就没,勉强靠着别人的钱包才活下一条命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有钱的女人竞相追求啊。”枝子小声说道,“这个世界果然还是看脸的吗?难道连绷带缠成那副鬼样子都挡不住太宰的美貌吗?不,我宁愿相信他有什么特殊的搭讪技巧。”
“那你也懂的很多嘛。音乐剧,蝴蝶标本,诗歌。”谢逸诗精准降落在惟一的尚有空闲的椅子上,不仅从枝子手中拿走了卡片,还得意地朝枝子扬了扬卡片,然后才念出上面的句子:
我感觉宇宙正在流动,在你的眼晴和我之间。——来自X。
“阿多尼斯。”谢逸诗轻声道,转而看向枝子,“这些都是谁送的?”
“不知道。”枝子低头正在拆第五个盒子,而这张卡片上终于有了具体的名字。
不是什么追求者,所谓的陌生人,也不是代号X,终于有一个写清楚的署名了!
碧蓝的周期和神秘的振幅④,曾如我不曾走过寂静黑夜边,白骨的狱楼上有着狰狞的俯瞰和神明的断章下死亡的搁浅。
正如少有人读到过寂静黑夜边,左眼能盛下最清最冷的月光,右眼也映有最幽最深的黎明。
月亮圆过一百次也无法打动我⑤,黎明转了二十一次却没能拉住我。
最后又是坠下暮色娓娓,写来人间却只是偶尔。——月朝见。
“原来你在这么早就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吗?”谢逸诗听完后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句轻如昵喃的话尚未解意,便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这究竟是什么?”
枝子手一抖,差点将刚拆出来的黑胶唱片摔到地上。
还好太宰治反应快,顺手捞过,一边随意地将唱片放在桌子上,一边打量着一室的狼籍。
“你怎么这么心虚。”谢逸诗很快从刚才莫名的情绪挣脱出来,淡淡地嘲笑道。
真的够了。
枝子弯腰从一堆包装纸中翻出刚才不慎掉落的第五张卡片。
“我自从混迹到尘世间,便忘却了我自己,在你的灵魂,我才知我是谁。⑥”
指尖摩娑过卡片署名处的狐狸印痕,枝子一时间想了很多,但什么也没留住。
“这些都是一个人的字迹。”枝子肯定地说。
“枝子。”森医生突然叫了她一下,递来一张内容完全相同的卡片还有未启信封。
序号七。
枝子刚一接过,便明显感觉到附加的这张卡片的材质和其他不一样,连同上面的字迹也截然不同,透着一种莫名的熟悉。
“这是我的字?开什么玩笑?我死了都不会给太宰治写这种鬼东西。”枝子盯着与第五张卡片上的内容如出一辙,而却属于她的字迹时,她隐约感到心脏似乎有些不适。
假的吧。
她飞快地拆开了信封,用手慰平了皱巴巴的一叠信纸,粗略数来约有六七张。
她的心底缓缓升起着一种隐秘而晦涩的喜悦,这莫名而生的情绪如同不断充着气的气球般胀大,眼眶里瞬间漫出一股酸意,连带着差一点便握不住那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信纸,深深呼吸了几下,才敢往下看去:
“岚小姐。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时的表情变得怎么样?”
“我从莫斯科辗转至东京,按约定我又在第一时间动身前往京都。我们本该在京都第一次相见,却又见你往津轻走了。假如你我不是相识已久,我也熟知你的为人,那这可真是令人沮丧的一次又一次的错过。而等我达到津轻时却遍找不见你的消息,你又先我离开了。这大约便是命运。或许命运本就不欲令你我相见。”
“人为何常常写作命运,说到底在于人的抗争毫无用处。我已经脱离了最初阶段的痛苦与挣扎。说白了还是我也无法接受那个被病痛折磨得只剩躯体的自已了,我的灵魂遥远而虚幻,我不知道她正苟活在哪方的梦中,但我惟一清楚的是她总归不存在于现在这具空壳里。而我在写下这些的时候,我已打碎了十七面镜子,人人都开始说我是个疯子。我自认为疯的尚算清醒,也许不是我发疯啦,这个世界到底也是疯狂的,可这谁又说的准呢?”
“我清楚我的论断不足以支持我这荒诞的猜想,我也无力作更多辩解与说服。但我也不想自此收拾,草草结尾。”
“我这无关紧要的坚持生植于我内心最不可言说的恐惧与疼痛之上,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像藤蔓一样生长缠绕,我越是逃离,就越痛苦。我不明白现代医学是否已经发达到了可以毫不留痕迹地复制或替换一个人甚至是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