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赶往原本的目的地。
背后远远飘来一个声音,如梦似幻,毫不真实:“我对这个世界而言,只是过客。”
枝子终于赶到了目的地,但看起来一切已经结束了。
只剩下收尾工作。
太宰治抱怨道:“枝子,你来的好晚。”
“遇到一点麻烦。”枝子简明扼要的总结道,“我会和首领解释的。”
“太宰治。”她喊道。
枝子终于等到了那灵光一现的瞬间,在纷飞的思绪中即使是最普通的字句都有着揭穿迷雾的魔力,“你在这一次行动之前是怀有必胜的把握吗?”
太宰治的目光游疑不定,语气也分外飘忽:“这对你很重要。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找借口吗?枝子。”
“并没有。我会向首领解释清楚的。我会为自己的过错承担责任。那么你的答案又是什么?”
“没有。”太宰治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一样,游疑的目光中有太多东西不足以解读。
枝子却笑了起来。
找到了。
那张被赌徒标记的纸牌。
“美丽的花朵终会凋零,这是生命的最终宿命。这是我的,也是你的。”枝子低声道,喉咙里发出浑浊而沙哑的笑声,任由泪水滑落,脸上已经一片湿润,唇角却稍显冷漠地扬起一点弧度。
普通的银币被高高地抛起,然后被重力牵引着落回原位。
再一次被抛起,然后落下。
只是最普通不过的钱币,落在地面上却引起魔法似的效应,空气似乎一下子就变得稀薄起来,紧张与压抑的情绪的被迫填满了这个并不狭小的空间。
落地叮当响着的钱币自顾自地滚到某人的脚边,于是在无形中引发滔滔不绝的洪水,像是神灵低语般的轰响,连同那天绯薄的血色一同弥漫在周围,如同薄白的雾气,枝子将呼吸放轻到不可闻,仿佛一用力就能嗅到浓郁得令人窒息的鲜血气味,不自觉上浮起的有关那血肉模糊到不清的尸体和大片大片废墟的记记,仿佛天际都低落到像失陷,再轻盈的风也沉重起来,这简直不像是一个白昼。
倒像是黄昏的葬礼。
看来她比她所认为的更冷酷。
恐惧吗?倒也没有。只是当这一刻到来时,她远比想象中要更平静,明明是十六岁的少女,正如春日般的年纪,为什么心却像是死去已久的湖泊,风经过吹不起波澜,雨落下融不入湖底。
“我怪不得任何人。我也只是憎恨我自己,明明知道半步之外就是悬崖却还心存侥幸,关于我现在所有的不可回头都是自作自受。森先生,我要走了。”枝子将声音放得几近轻不可闻,
枝子在等待森先生的回答的那短暂的时间,一分一秒都显得分外难捱,漫长的像过去了数个世纪。
枝子想起那条下落不明的发带,想起那个调换中原中也帽子的先生,想起那张浸润过不知名香气的莫斯科红场名信片,想起那个普通夜晚的三位访客。
由此,她是否可以抱有期待?
原本送给那位拥有美丽长发的小姐的发带,还是被那个抛弃一切,看似毫无牵挂的人带走了。虽然像羽毛一样划过,但是总归留有痕迹。
那位先生,看在他在无意中透露的巨大的秘密上,枝子很乐意为他保守他的秘密。
诗人兰波与旅者塞耶丝的故事为那幅拼图提供了关键的一块。然而可惜她错过了第一个命运的节点,不过从那位先生所讲述的后续也只能算聊慰心灵。那位金发美人究竟是以一种怎么样的心情而选择自杀的?
那座狭小而空荡无一物的阁楼为什么会成为那位金发美人的自葬之所。而笼罩在迷雾中的故事走向结尾,那还有谁能够回答。
那张来自被提前预告的命运的明信片又布下一个谜面,然后被她毫不犹豫地投入火中,留下一把被散入风中的灰烬。
我将是众人,或许谁也不是。
我将是另一个人而不自知。
另一人瞅着我的梦,审视或以遗忘。②
“枝子。”来自森先生的呼唤将她重新拉回人世。她猛然回过神,有些茫然地看向森先生。
“我想离开了。我和太宰治,中原中也不一样。我之前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报答您。我并不适合这里。而且发生了那件事,我怎么可能再留下来?”枝子低低地笑起来,她故意低下头,借此掩饰过眼中的涩意。
“你好像早就知道会有今天,所以不愿意收下那双手套啊。我承认我有一点后悔。织田作之助的死对你和太宰君的影响有些太大了。”
枝子小声辨驳:“可重来一次,您仍然会这样选择,织田作之助的死亡影响再大,也不会有比他的死能带给您的利益更大。所以跳过这个。我恳请您允许我离开。”
“你没有同意正式加入港口黑手党,那么当然可以离开,这不需要我允许。”森鸥外说罢,又俯身拾起那枚银币,然后将它高高地抛入半空,等在它落下。
枝子惊愕到一时失语。
“谢谢。”枝子艰难地发声,胸腔轰鸣作响,像沉重的机械艰涩地运转着,思维沉入一片云雾中。
叮当——
那枚银币落在桌面上,板子再不能去看森鸥外的表情。
一种巨大的无所适从又猛然击中了她。她跌跌撞撞地推门走了出去,像幽灵一样游荡着走在走廊上,意外地撞上一个人。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是个女人。
身形太过纤细便显得单薄,如月光倾泻成瀑的银发,高高地一束。
枝子没来由地颤抖起来,费力地抬起眼皮,试图辨认一下眼前人。
只见猩红不规则地攀上外衣和内衬,带出一片更深重的颜色。
一只苍白而纤细的手伸到她面前。
她没有回握,而是自已撑着墙壁站了起来,然后听到了一个永生难忘的声音。
“先生?”
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是太宰治。
枝子没有在意这些,反而死死抓住了那只手,在将将收回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