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说话确实是汪隐枝吩咐的,在堂屋说话,却是桐花加上的。
郎中刚说汪隐枝是因为忧思劳累致肝气郁结,再加之天气骤冷,受了寒气才生了病,桐花自然是不会让红缨她们再给汪隐枝带寒气了。
桐花说着,又开了东厢房的门,道:“松年,你也别杵在这儿吹冷风了,姑娘叫你先去我屋里暖和暖和。”
“多谢姑娘!多谢桐花姐姐!”松年揖道。说着便要上阶进东厢房,却见婉容被菟容搀扶进院,胸前尽是红褐血迹。
几人拥着婉容进屋,擦去她下巴上的血迹,红缨已是带着郎中悄然而至。
正屋里,桐花帮着汪隐枝穿上了大氅和棉裤、棉鞋,又围上厚厚的斗篷,才算将将能放心叫汪隐枝出门。
汪隐枝刚出了门口,就听见西厢房吵吵嚷嚷,走近了才知,是婉容不愿意给大夫诊治。
“姑娘特意嘱咐的!快给大夫看看!”
“我不……呕……”
“你为什么不治呢?”
“我没钱……”
“我有钱!你乖乖治病!”
汪隐枝一进屋,就把婉容喝住,见了她满口满身的血,又开始心软,赶紧请大夫给婉容看病。
那老大夫替婉容接上了胳膊,又扎了十几个穴位,才算是不呕血了。
婉容情况算是稳定了些许,汪隐枝又被几个奴婢催促着回屋。
汪隐枝见小小一间屋子竟然挤了七八个人,本就缺氧。何况自己也是个病人,传染给婉容更是不好,又打道回去了。
汪隐枝一出来,便问桐花:“从我屋里到婉容这屋,算起来也没几步路,何必左右护着呢?对了,李叔在家吗?”
桐花道:“您都病成这样了,身边没人怎么行呢?李叔在家呢,要我去把他叫到姑娘这儿来吗?”
汪隐枝摇摇头:“雪天不好走,叫李叔套辆车,送大夫跟小药童回去吧。”
桐花应声,汪隐枝又嘱咐:“好好招待着人家,让他别把咱们家事说出去。还有,问问婉容的伤。”
桐花唯唯称是,笑道:“这还用得着您嘱咐?您的药还在我屋里熬着呢,这会儿就好了,等我把药给您送去,我就上婉容那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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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火神庙一遇,朱祁钰便把平日用的二苏旧局熏香换成了沉香旃檀。他才不会觉得汪隐枝是在寺庙里熏了沉香味,只会觉得她素日就喜欢沉香。
袅袅的相思焚为青烟,又香又冲。星星闻了,摇摇坠落,连带着天幕也开了口子,漏下明晃晃的星光,映着雪色,侵堂入室。
朱祁钰百无聊赖,拿出汪隐枝当初系在他手臂上的腰带摩挲。那腰带的布料只是普通的缌麻,用在官宦人家有些简朴,用在平民百姓之家稍显富贵,拿在朱祁钰这个宗室手中,就显得很穷酸了。
他将一根腰带绕在指尖,连环回文,编成了一个同心结。
朱祁钰不自觉将同心结掷在榻上,心想:怎么会有那样的人呢?不求菩萨怜悯,反而去怜悯一尊菩萨。
沈琼莲的一句话打断了朱祁钰的思绪。
——“王爷,太妃娘娘来了。”
朱祁钰将新编的同心结往铺盖里一塞,忙出门迎母亲去了。
朱祁钰生母吴氏本是汉王府的侍女,入宫受宠幸才有了朱祁钰。
现在的孙太后、当年的皇后孙氏圣眷正隆,又刚刚诞下嫡长子,前朝又有内阁和六部频频上折,一会儿说皇后孙氏得位不正,一会儿又说皇长子才德难料,总之就是要阻止当年的宣宗皇帝立太子。
宣宗皇帝朱瞻基自然不愿意有人来和自己最宠爱的嫡长子争夺皇太子之位。
于是乎,宣德三年二月,刚满三个月、尚在襁褓中的朱祁镇被立为太子;而怀有四个月身孕的宫女吴氏则被秘密送出紫禁城,独自生下了一个孩子后,母子二人又交由太监成敬、徐无疾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