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小雪的那天,风幌湖边冷得刺骨。虽然那时刻并未飘下一朵雪花来。云大小姐也始终觉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大清。
约莫还记的师兄最后那笑到模糊的嘴角,和他那阴测测看着人的眼神。“云儿,我给过你机会了,眼下这形容,不都是你逼我的吗”
当时的阮朝云甚至还未来得及回答,便被风幌湖那起浪时可翻涌起千层的湖水所淹没,在她终于悟到眼下之人不仅狠狠给了她一刀,还要将她置之死地之后,她的气息也微弱的如同眼前这即将被极寒吞噬的周天一般,再无生息了。
滇南之地的碧云山,有一圣教已在此盘踞百年。其名为花螣神教。传闻中,此教发迹于古西南巴国,五百年前曾占据至中原长江九省,后因国主无道,国之将灭,后退至滇南,存活下来的族人设立此教,信徒遍布西南之地。信巫蛊,奉修蛇为先祖,又因传说中玉卮芙蓉花曾为巴蛇吞象疗伤。被尊为教中圣物。故凡此教信徒,男子,皆前额绘修蛇像,女子,皆绘芙蓉花像。
教内掌权者尊为教王,是为圣尊,更有圣姑次尊并三使三权分立,又因碧云山山脉式险,有十二峰脉蜿蜒,故立十二峰主。花螣神教远离中原与北地百年之久,有多不与中原之地门派来往,更加教中之人行事怪诞慌蜒,出手狠辣,不喜与人际会,渐倒有些隐于坊间之意。
不过今日,一向寂静的碧云山倒真有些乱作一团,缘因是教中的圣姑沈猗猗快没气了。虽然她打小便身子不好,但像这次这般凶险,却也从未有过。今次病了这么些时日,碧云山一十二座峰早已是传得人尽皆知。
今朝晌午过,十二峰的大小峰主们合着三使传花拂柳进了燕阁,便见着老教王颤巍巍的依靠在披着紫貂水绒绣浮萍花的石床上哭的长吁短叹,发须尽襟。塌下还有两个颜色清丽的女童,更是哭得脸色煞白,险些回不过气,那便是圣姑身边服侍的两个大丫头,春潭和琼草。
老教王嚎的声势浩大,语气哽咽,“我的好孙儿,这便叫阿公白发人送你这黑发人,你这青春少艾,却如此薄命,叫我知道是哪个在背后害你,阿公定剁了她给你偿命”
三使闻言面面相觑,倒也不知是谁在心虚,眼风更是使得别有意味,但看教王这凄凄惨的形容,再看那石床上隐藏在重重帷幔下了无生机的少女身影。便也看得出是缠绵病榻多日的圣姑驾驭西天了。千面郎君董翼喧先行一步,上前扶起沈御都,“教王,可万要节哀珍重,圣姑的身子是自小的毛病了,在世时便时常劝您万事莫以她为先,免得她若有是非,您太过伤心,伤了自身,那才是令我等惶恐难安”
“眼下依小喧之意还是早点让圣姑合棺为安为好”
燕阁内左侧边的樟木架子上常年堆积着历代已故圣姑留下的铭牌,今次这般,少不了沈漪漪的名字也要上了去。但阁内日光并不充裕,那站在暗影里正细细揣摩着的男子神色如常,正一边分神沈漪漪的芳名要放在那个格子里,一边还不忘要噎一下他的老对手。
在那倾斜过来的光影里,满头白发面容却依旧貌如青年的正是教中的鬼影白翁夜堂静,他脸色微晒了下,端的是一个好皮相,可说出的话却不怎么中听。
“董郎君真真虚伪的紧,眼见着教王如此心伤,却直会说些好听却不中用的场面话罢了。我看圣姑之死,必有蹊跷,教王定要细细查验下,以防放过有些心思不良的宵小鼠辈”
此话听来,倒是有些句句暗含之意了。
而他口中的大巫师此人,正是神教内行占卜医药之事的判命阎王段小平。他半年之前因为要找一株百年才现世的灵姝缠丝佛手花去了北地,至今未回,本已留下配好的丸药落心丹,可谁料得到,沈漪漪的病突然重了起来,连从小配的药也再无效用。
而听闻此,那右侧边打从进了燕阁便一声不吭的,立在芙蓉花树旁的蓝衣百褶的貌美女子,再也按耐不住,冷冷的开口道“我看董郎君说的对,教王也要顾的身子,圣姑身去,我等无不万痛心,恨不能以身替圣姑去了,但圣姑久病多年,乃是沉疴,我神教的至宝,燕阁中可疗养万物的的玉卮芙蓉花,外加段小平的毕生所学落心丹,也不能治好圣姑的病,此乃天命之数,教王怕是伤心伤的糊涂了,有些人,也不必意欲讨好教王而攀复上听,缘因圣姑平日里人虽痴痴可爱,但也武功尽的教王您的真传,论谁能近的了她的身的,这世上怕也是少有,教王可莫要听了小人挑拨,疑到咱们自己人身上,那可真是寒了一众教徒的教心了”
董翼喧搀着沈御都起身,耄耋之年的老人恐是突逢此巨变,即使十多年前一场大劫伤了根本,那本以于近年来都已将养的十分不错的身体,似乎也在一瞬间弱下了五分去。
至于董郎君,面色到看不出有被夜白翁那三两句挑衅之意刺到的模样,依旧一副淡淡的神情开口,只是眉目间似有如无的无奈之意却似乎掩盖不住.
“华容妹子,话虽直了些,但也并非不得一听,白翁兄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圣姑是我神教次尊之身,教王若实在放心不下,唯有赤汞和极寒之水才能保得躬体不腐。极寒之水我南地自是难寻。那唯有拿赤汞日日关注圣姑心口,我在加急发信大巫师一次,只是那样,待大巫师回来得以解尸查验完毕,虽有结果,但赤汞的毒性霸道无比,毒性早已灌注全身,圣姑的躬体恐怕要腐烂难存了,此番抉择,还望教王慎之”
“董郎君这话,真好一片的拳拳用心啊,但可你莫要忘记,我教中旧规历代圣姑皆是立棺一日而用天火焚浴,郎君身为三使之一,出此赤汞灌注的下作之法,是要立教王与不尊历代前人之地吗,”夜白翁把玩着手里的蛇形兽首。似乎并未把方才华容夫人出晴逍的暗讽放在心上。他本意只是想让教王对掌管教中俗事的董翼喧发难,毕竟圣姑突然身去,若终究起来,能让董翼喧吃些亏去,他就高兴不少,不过,他也并不想留着沈漪漪的尸身,等段小平回来。
毕竟这些年来,三使中没有一个人是能完全的干净而置身事外,能稍微的噎他一二,话语间跟他对着干几次,他就满意了不少。毕竟在一向颇有洒脱不羁自持的夜白翁心中,神教内,他最看不上的便总是一副圆滑世故,多面玲珑的的伪君子董翼喧,所以目光总是过多的关注到他,时常的呛几句倒也是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