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驿亭的几分害怕仿佛在一瞬消失不见,她连滚带爬的移动,想要再次靠近金驿亭。
她伸出双臂了,却漏出了一只仿佛如枯柴白骨般的手,试图去拽他的衣衫,可那一旁的长随却动作比她更快。
滕碧眨眼间便被制住,不能再动弹分亳,但也不过是一瞬,刚才那还是毫无生气的脸上,眨眼间便被泪铺满了整张惨白的脸,她似乎也隐约悟到,眼前的人,不会再救她的表哥了。
“滕碧的表哥,苦苦熬了这许久,也着实难为他了,断肠草毒性极为霸道,发作之时仿佛有如油煎火烤般的痛楚,朝云是我的妻子,我与腾碧,也算有主仆之谊,惠阳,你着人便去送他一程吧,也好过他在这世间,苦苦挣扎。”
“至于,滕碧的性命,那必须得留着,她可是朝云身边唯一的女侍,你可要派人看好,不许她自尽。”
吩咐完,金驿亭仿佛耗费了很大的精力一般,再次转过头去,而他刚刚的的视线,也只不过短暂的停留在了那里,在那个反剪住滕碧的短衣长随身上,而那个长随,名字自叫惠阳,也是那日金驿亭吩咐带着她与唐舟二人前往云若园那位。
金驿亭的目光很吝啬,说完这一席话后,便又毫不留情的的将视线重新投回到了他那柄放置在梨花条案的长剑上
那剑,道似是有很大的魔力一般,胶住他此刻,全部的注意力。
惠阳点头应是,沉默的低下头,正要带着滕碧下去,不妨,那被他制住双手的女子在瞬间却突然迸发出了极为强劲的力量,强大的怨气,使她这个并不会武的柔弱女子,犹如神力附身。
自小练武的惠阳,险些让她挣脱出去,而她此刻发出的声音尖利刺耳,更好似鬼魅夜行。
“金驿亭,你不能这么过河拆桥,你故意引诱我偷你的砚台,就是在给我下套,你让我背叛小姐,栽赃段公子。“
‘我好后悔啊,小姐,你在幽冥司可看得见,你的夫君,害死了你,他是个披着人皮的厉鬼。“
惠阳的额头被这个大胆的女子叫的一颤,他心上发急,便慌忙的从身上撕下根布条,匆匆的堵住女子的嘴。他看得出此刻公子的心情很不好,不敢再问,急忙拖了她下去。
很快,室内又重新归于一地平静,金驿亭仍然坐在那,形单影只的坐在那里,目光却仍然注视着长剑。此刻月色完全的隐去,只留下堂前一支白烛,微弱的火苗,映出惨淡的白光,隐于壁后的沈漪漪,便看到青年的身躯慢慢变大,直到完全站立。
她心里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她看到金驿亭抽出长剑,一人一剑,在屏风上折射出巨大的倒影,慢慢靠近她的祭棺,她心中越发不好,有个可怕的印证正在慢慢的抽芽生长,完全占据她的天谷。
此刻已寒毛倒竖,不由得,她的身体,竟也在瞬间,控制不住的剧烈颤动起来。
此刻已子夜如天。
眼前平静碧青的湖水泛起冷寂的光芒,照出一室幽邃。
胜云阁内,月已弯如银针,发出透纱般的光亮。而当下正厅,此时唯有两人在此。
一人勉力安坐,似还在坚持。一人瘫软在地,形销骨立,瘦弱不堪。
这两双影子投射在几乎透明的祭棺上,隐约能看清阮朝云的眼眉。
分明动人依旧,而祭棺之下,金驿亭单手撑着面颌,竭力坐于一侧的圈椅,他今日耗费太多精力,应付形形色色的人,早已不堪劳累。
身上的亚麻粗布白衣早在今日码头见过唐舟之后便已换下,既并无打算宣扬阮朝云身故之事,那么码头上的一切便只是做给唐舟看。他此刻身着宝蓝色银丝暗纹长袍 ,在没有点灯的深夜,只依靠微弱的月光与堂前白烛,更加无法看清他此刻的眉目。
也更加无法看清滕碧此刻低着头,狼狈的跪在地上的形容。她瑟瑟发抖,显然是怕到了极点,但却似同时有着更为恐惧之事在逼迫压视,令女子此刻,连抬起头颅也不敢,整个身体以一种极度的折叠弯曲在一起,更为可怖。
但她却仍然努力的在开口说话,虽然出口的话已然支离破碎。
“姑爷何苦如此逼我,婢子该说的话早前便已交代的清楚明白。我所能知道的,也绝不敢隐瞒。“
“ ..........我虽自小服侍小姐,可姑爷不也看在眼里吗,小姐待我,一向便是淡淡。“
女子的声音断续,她显然是害怕到肝胆欲裂,却仍然强迫自己开口说话,彷佛眼前人,是他唯一渺茫的希望:”还求姑爷大慈,将断肠草的最后一幅解药给予婢子的表哥,之前,您的吩咐,将小姐身去之事全推给段公子,婢子也全然按照您的要求照做,现如今,段公子伏诛,婢子也算不负所托啊,还求姑爷大发慈悲,救救我表哥的性命吧。”
女子囫囵着把话说完,全无语调,但却仍然强撑,不敢放弃眼下这唯一的活路,看金驿亭毫无反应,便随即状着胆子膝行到青年面前,重重的的给他磕头,毕竟她表哥的身子,撑不过几天了,她与表哥自幼情深,明年眼看要定事,怎忍心眼睁睁看他去死,她虽靠着一股气强迫着自己靠近金驿亭,但却仍然不敢抬起头。
慢慢地,感受到有人的靠近,金驿亭越发烦躁起来,不动声色转开身子,他讨厌无关的人触碰他,尤其像滕碧这样低贱的下人。
他很累,今晚深夜前来,原本以为滕碧这丫头开了窍,拿他表哥的性命逼迫,终于能有进展。想起之前未曾注意过的事,毕竟就算再不喜,滕碧也是阮朝云的贴身。
不料,却仍是一场空,她翻来覆去却仍是之前讲过无数次的话。
阮朝云性自洒脱,不喜人服侍,故换衣沐浴,也从不叫她在侧,而往日的几支盛书盛玩意的檀木花箱,早已翻腾过无数次,没有任何所得。就连阮朝云身上,金驿亭也查看过很多次,可就是,无影无踪。
金驿亭冷冷的看着,长眉之下,眼裂细长,已是蕴藏着极大的不耐,但他面上仍然保持着良好的修养,他在极怒之时,也并不会叫人看出分毫,这是他自小养成的习惯。
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盛怒的前兆。
“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若再想起了什么,才可叫人传信与我,如今你可知骗我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