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靖王才缓过劲来:“要不怎么说你有命无运,是个克父克母的冤孽?身为天家人,你怜惜草芥甚于至亲,没心肝的畜生!”
突然,他弯下腰扼住了裴熠的脖子,道:“你怜惜他们,那便去圣上面前奏疏,说我狼子野心,让他杀了我,不光是我,你也活不成,还有王妃,她不是一向疼你么?你妹妹满儿,还是个襁褓婴儿,也得和我们陪葬,你说,她们是会感激你的大公无私,还是恨你的六亲不认?”
他掐着裴熠的手越收越紧,直到呼吸逐渐减弱,才一把松开,裴熠重重摔在地上,过了许久,意识才逐渐清晰,而他刚换的雾蓝色衣服,已早被血水染上大片暗红。
靖王依旧不动如山地坐在高位上,对裴熠身上的痛苦视而不见,但看着他依旧执拗的眼神,靖王的语气稍缓和了些:“本王若真想要那个皇位,早在先帝还是皇子时便会同他一争,你但凡稍作打听,就会知道本王当年远比先皇有即位之可能。”
“当年辛卯之战,本王被齐人所俘,拼死才逃出来,本王若想夺位,又何必千里迢迢赶回盛京,禀告南齐军机?又为何要主动请奏,放弃宁州军的统帅权?”
他摇头:“如今一切筹谋皆是为了查明辛卯之战。”
裴熠躺在地上,没有说话。
靖王道:“至于你今日,错就错在你不该质问你的父王,不该说出那大逆不道之语!说到底,是你常年不在身边教养,竟教你生出这般违逆之举!”
沉渺居一时陷入沉默,片刻后,靖王道:“至于那两个戚家丫头,她们见过你没穿帔风的模样……”
“昨夜天黑,她们看不清楚的!”
一声不吭的裴熠突然挣扎着起身,声音嘶哑:“而且我还在长个子,明年就十四了,再裹着帔风过完年,身形又会变的,没有人会认出来!如今擅自动手,只会让戚府加强戒备,父王我求你!”
靖王轻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像是在看一个困兽,在看一个十分可笑的玩意儿:“你还知道我是你父王?你若是还有心,便忘了今日所言,如先前一般,好好地查辛卯之战,以及明月符的下落,至于那两个丫头,我暂时也不会动,明白么?”
许久,裴熠咬着牙起身,瘦小的身子因为疼痛佝偻着,像是风一吹就要倒,那般稚气的脸灰蒙蒙的,神色暗淡得吓人。
他躬身一拜:“……孩儿告退。”
靖王看了他一眼,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从桌上丢了个汗巾到他脚边:“把自己擦干净再出去,没的教人来问你。”
……
梅院。
戚玦回来后,厉妈妈正用她泡好的药酒擦拭腿上的淤青。
“痛痛痛!妈妈轻点!”戚玦龇着牙。
厉妈妈冷脸看了她一眼:“轻不得,这药酒擦得发热了才能起效,见姑娘一回家,院子都来不及进就去找将军,还以为姑娘不疼呢,这会儿怎么倒喊起来了?”
她知道厉妈妈这是担心她的伤,便乖乖顺从着不语。
不知为何,回梅院后她心里总惴惴不安的,她想了想,这不安的来源倒不是因为明月符。
那是什么呢?
戚玦边想着,厉妈妈边唠叨:“……将自己伤成这般,该让将军担忧了,还险些连世子都丢了,真是叫人心惊。”
对啊,裴熠,他如何了?他伤得可比她严重得多。
虽说在临仙楼躺了几个时辰就醒了,回来途中甚至还有心思和她顽笑,看着已并无大碍,但不知为何,戚玦心里总觉得,兴许此刻,裴熠会需要她呢?
但只是一瞬间,她就觉得自己多少有些自命不凡,裴熠他身边自有太医伺候着,哪里就需要她了?更何况,父亲刚让她和裴熠疏远些。
叹了口气,她支着脑袋,道:“妈妈的药酒倒是好用,抹过的地方只觉得热热的,好舒服。”
“那是自然的,这可是老奴家传的方子,就连将军幼时都用过。”厉妈妈道。
想到这里,戚玦喊来了小塘。
小塘进屋的时候还在擦手上的水,不知方才在洗什么,就被戚玦着急忙慌地叫进来。
戚玦道:“你把这瓶药酒给世子送过去,有什么事先放着,若是要紧的便让琉翠先做,快快的去!”
琉翠却道:“姑娘,我没事,我去送吧。”
戚玦却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了:“你腿脚不及小塘麻利,小塘去。”
“哦。”琉翠闻言,拱了拱嘴。